劉暢一字不落地将柳裁吩咐給他的話語,說給了于敏唐聽。
言此女子乃肅王舊識,兩人年于少時偶然相識,勾搭成雙,被撞破後,皇後以其狐媚欲殺之而後快,被肅王緊急送往了江南道國舅治下庇護。
今次肅王南下,名義上是探望舅舅,實則為私會小情人,奈何被下河縣這檔子事兒給絆住了腳,身為王爺,又不能視而不見。眼看隔着一個清水縣就能相會了,等不及,便派人連夜把人給弄了來。
柳裁這個主意甚是膽大,依仗的便是入住驿站時,她同于敏唐不曾打過照面,夜間來尋裴寂,她處在暗影中,亦不曾被瞧了去。
除非他立刻找來驿卒詳問入住人數,再派人回驿站詳查核對,否則,這個理由足以糊弄他不短的時間。
既能印證裴寂不近女色的傳言,也能解釋為何拒絕美婢一事,還能釋疑他沉溺溫柔鄉不理政務之事。
但既然于敏唐去而複返,狗皮膏藥一樣黏着劉暢求證,便是起疑了。既生疑心,縱使他們二人礙于肅王身份,不敢硬闖營帳,也定會遣人在附近時刻緊盯着。
到了晚間掌燈時分,營帳裡若不能照出兩個人的身影,便要露餡了。
果然,等于敏唐離開後不久,劉暢送公文進帳時,禀告說有人鬼鬼祟祟地往這邊張望。
把藏起來的暗衛叫來,她本打算讓他扮作裴寂,在營帳裡來回走幾圈,弄個障眼法出來,迷惑一下劉雄的人,奈何那人與裴寂身形相去甚遠,白日裡外頭看不到營帳内的動靜,還能糊弄,晚上上了燭火,影子一照,就麻煩了。
然而别無他法,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她給暗衛梳了個與裴寂相仿的發型,上燈後,讓他假作斜躺在行軍床上看公文樣子,而她就在一旁侍候筆墨,營帳外遠遠瞧着,看不清身形,隻有一男一女兩團黑影,當是一副紅袖添香的場景。
法子甚好,又阻了許多時候。
亥時,劉雄于敏唐二人又來請示了。
柳裁遠遠聽到草叢窸窣的聲響,約莫着兩人差不多走近時,起身呼一下吹息了燈燭。
才至營帳外,方張圓了口的劉雄于敏唐二人:“……”
劉暢讪笑兩聲,一副替他們尴尬的表情道:“兩位大人明早再來吧!”
劉雄捋了捋胡子,尴尬地嗯啊一聲,“着實有事情需得王爺示下,要不您給通傳一聲。”
他的疑心已然很重了,按照于敏唐從劉暢那裡打聽來的說法,肅王爺不近女色是為給青梅竹馬保留清白之身,分别多年,帳中女子不顧山水阻隔與瘟疫威懾,連夜而來相會,大約也能解釋為何兩人不分白日黑夜地睡作一團。
但一個白天過去了,肅王爺竟半點面都不露,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他留在下河縣,不正是為了處理疫病的麼,既然青梅竹馬到了,他又隻願和她卿卿我我,何必留在這荒山野地裡,幹脆自行離開就是。
雙手背後,劉暢不情不願地翻了個白眼,呵呵冷笑一聲,道:“劉大人在帳外大聲吆喝一聲,裡面也能聽到。”
大概在說,肅王爺春宵帳暖,我做下屬的不敢唐突打擾,劉大人膽大,自去禀說。
一句話噎得劉雄臉色發青,他哼的一聲,振亦往前邁了一大步,正要張口,卻聽到咕噜兩下,帳篷裡傳出什麼東西翻滾到地面的聲音,無疑,是人。
當的一聲悶響,似乎是什麼軟綿東西踹倒了矮桌,矮桌呼啦一下翻倒,又聽叮的一聲,是金屬器物墜地之聲。
“油燈又撞灑了。”劉暢咕哝道,“唉!我說劉大人,要不您給弄張大點的床來吧,瞧把王爺委屈的,小心回京後參你一本。”
劉雄青着臉,站了半晌,甚覺沒趣兒,掉頭走了。
“于大人留步。”
劉暢喊住縮在劉雄身後,走得小心翼翼的于敏唐。
于敏唐愣了一下,瞅了一眼氣沖沖離去的劉雄後,轉身回來,他不想聽人家牆角。于是尴尬地問道:“大人有何指教?”
劉暢撇着嘴道:“刺史大人也忒不懂事了,肅王爺好不容易有個合情合理的理由留在下河縣,既能撈功績,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會美人兒,刺史大人怎麼非得要壞人好事呢?他怎麼想的?”
“啊?”于敏唐委實沒想到這個點上,他指了指帳篷,又指了指劉暢手裡的文書,恍然大悟道,“哎喲,這一舉兩得的好事,我這就回去勸勸刺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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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雄的帳篷裡燈火通明,他盤腿坐在席子上,沉着臉掃了一眼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的于敏唐,遲疑地道:“劉暢果真是說,肅王爺借治理疫病為障眼法,實則隻為會美人兒?”
于敏唐點頭哈腰:“正是。”
随後又補充道:“肅王爺本來也隻是路過,雖說可能從那些刁民口中知曉了旱災之事,但我看他也沒有想要管的意思。咱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緊逼,倒有做賊心虛之相,反能令他生疑。”
劉雄沉吟一會兒,才道:“你先退下,着人盯緊了他的營帳,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于敏唐離開後,他左思右想,自問應當沒有把柄能讓肅王去抓,他們行事非常機密,唯一出纰漏的便是去年旱災征糧之事。
五皇子本欲于今年秋起事,需要加緊征集糧草,為了保證糧食供應,受旱災影響的下河縣以及周邊的福堂縣、闵輝縣,這才一邊扣下朝廷赈災款項,一邊按常征糧。
如今離起事時間不滿三個月,如果被肅王誤打誤撞,揪出些蛛絲馬迹的話,豈非功敗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