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酥再次回到沈鸢手中,她不敢大意,輕手輕腳抱在懷裡。
臨了還同掌櫃再三叮囑,莫要将她玉佩賣了,她可是要贖回的。
雪珠迷人眼,風霜撲面。
沈鸢迎着風雪,踉跄往回趕。
青绫襖子并不擋風,也禦不了寒。
且往日沈鸢都待在農舍,甚少出門。今日淌山越野,一雙鞋差點走爛。
待回到農舍,她整個人如墜入冰窖一樣,雙手雙足冰冷僵硬,一張臉凍得通紅。
回來時還不小心在雪地上摔了一跤,鞋子提起來,都在往下滴着水。
可懷裡的櫻桃酥,卻還是好的。
“我回來了。”
回到小院,沈鸢立刻揚起唇角,一雙眼睛都亮澄澄的,如綴明珠。
木門嘎吱一聲響,屋内燃着些許薄炭,火光星星點點,偶有火珠子濺落在地。
竹簾後空無一人,謝清鶴并不在屋中。
沈鸢狐疑探頭,往後院尋人。
茫茫雪地中,謝清鶴站在廊庑下,長身玉立。
雪珠子洋洋灑灑落在謝清鶴眼前,萬籁俱寂,滿庭無聲。
聞得身後的腳步聲,謝清鶴冷眸微掀,不偏不倚撞入沈鸢一雙怔怔的眼眸。
她目光似有若無從謝清鶴手背上掠過,像是在确認謝清鶴手上的傷是否痊愈。
提裙疾步,鞋履落在烏木台矶上,眨眼的功夫,沈鸢已經奔至謝清鶴眼前。
獻寶一樣,沈鸢從懷中掏出自己珍藏多時的櫻桃酥:“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你定會喜歡的。”
饑腸辘辘,沈鸢今早隻喝了半碗小米粥,又在雪地中走了十來裡路,此刻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饑寒交迫。
指尖僵硬,差點抓不住攢盒。
沈鸢忙不疊将攢盒往謝清鶴手中塞,她搓着雙手,垂在袖中,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你快打開瞧瞧。”
明月樓的櫻桃酥盛名在外,可也架不住沈鸢連路的颠簸。
盒中的櫻桃酥碎成□□瓣,碎渣散落滿盒。
沈鸢眼中的光影消失殆盡,她失落垂眸,落在袖中的雙手緊攥在一處。
“應是我先前不小心跌落。”
沈鸢聲音輕輕,随後又彎彎眼睛,“隻是摔壞了,品相不佳,味道定然和平常一樣,不會差的。”
櫻桃酥上灑了桂花點綴,花香挾着糕點的香氣,絲絲縷縷萦繞在沈鸢周邊。
一塊櫻桃酥可足足值半兩銀子呢。
沈鸢咽咽喉頭,不舍往後退開半步,唇角往上揚起:“你快回屋吃罷,可别站在此處,省得染上風寒,我先去做飯。”
謝清鶴淡聲:“嗯。”
對上沈鸢落寞雙眼,謝清鶴挽唇,眉眼溫和。
“知道了,勞煩你了。”
沈鸢不以為然,半點不提自己今日趕路的心酸,隻催促着謝清鶴快些吃。
“若是你喜歡,趕明兒我再……”
一語未落,她又想起自己囊中羞澀,若不是當了自己的玉佩,隻怕她今日連櫻桃酥也買不着。
且當初沈家也曾放話,不肯她再踏入汴京半步。
沈鸢讪讪收聲,隻想着日後多做些繡活,好攢錢贖回玉佩,或是給謝清鶴買櫻桃酥。
風雪如舊,沈鸢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拐角。
謝清鶴臉上的柔和頃刻消匿,面若冰霜。
他是在一個月前見到沈鸢的。
那會謝清鶴身受重傷,命懸一線。
山腳下冷風陰森,謝清鶴滿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沈鸢唬了一跳,她本是往後避開兩三步,後來不知為何,又忙忙上前。
望向謝清鶴的一雙眼眸淌着亮光期冀。
謝清鶴從小身居高位,受千萬人瞻仰,哪裡會看不出沈鸢眼中的雀躍驚喜。
他曾在無數女子臉上見過這樣的眼神。
或是皇後為他相看的世家女子,或是宮中設宴,席上女子悄悄擡眸,望向謝清鶴的目光同沈鸢那一夜如出一轍。
雪霧朦胧,檐角下系着的鐵馬搖曳,叮咚作響。
謝清鶴眸光漸冷。
倏爾,他目光凝在一處。
後院的木門不曾鎖緊,一隻野狗溜了進來,虎視眈眈盯着謝清鶴手中的攢盒。
謝清鶴揚眉,忽的想起沈鸢送上櫻桃酥時,那雙淺色瞳孔流露的喜悅歡愉。
她以為謝清鶴定會喜歡的。
謝清鶴冷笑一聲,不知是在嘲諷沈鸢的自作多情,還是在譏諷她半點自知之明也無。
攢盒朝前一抛,盒中的櫻桃酥悉數灑落在雪地。
野犬顧不得嗷嗚,猛地撲上前,三兩下将地上櫻桃酥啃食幹淨。
院中昏暗不清,唯有從屋裡透出一點光影,斜斜照落在廊下。
那個被沈鸢護了一路的攢盒,此刻卻大剌剌躺在雪中,映着滿院寂寥夜色。
謝清鶴面無表情收回目光,轉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