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回蕩着衆人的痛哭流涕,沈鸢一手扶着松苓,眼中止不住落淚。
她在雪地中苦苦尋了一個多時辰,可仍是未能尋到謝清鶴的身影。
餘光瞥見雪中藏着的一角亮色,沈鸢瞳孔驟緊,猛地撲了過去。
顧不得雙手冰冷,沈鸢半跪在地,手指在雪中翻找。
松苓急得大哭:“二姑娘,我來。你身子虛弱,可不能再……”
一語未落,沈鸢手中忽的多出一個秋香色緞繡香囊。
香囊針線泛白,顯然是用了許久。
一滴淚從沈鸢眼角滾落,正好落在香囊上。
有人擡着擔架從沈鸢身邊走過,還當她也是來尋家人的:“姑娘往别處找去罷,這兒都翻過了,沒有人了。”
沈鸢雙手捧着香囊,她顫巍巍擡起通紅的雙眼,嗓子幹啞:“沒有、沒有人了?”
香囊就掉在此處,謝清鶴定然離這裡不遠。
沈鸢跪在雪中的身影搖搖欲墜,如枯葉無力薄弱。
老人不忍心,長歎一聲:“可不是,這片都翻遍了,若是人還在,應是被送去養安堂了。”
“……養安堂?”
沈鸢輕聲呢喃,“若是養安堂也沒有呢?”
老人搖搖頭:“那就是沒了。”
沈鸢徹底跌跪在地上,雙眼無神空洞,她定定望着自己掌中的香囊。
淚如雨下。
香囊解開,一隻仙鶴的剪紙蓦地落在指尖。
那是她先前央求謝清鶴為自己剪的。
鶴。
謝清鶴。
沈鸢存了私心,并未将仙鶴貼在窗上。
淚水在眼中打轉,沈鸢埋首于掌中,低聲嗚咽。
一聲鳥啼掠過長空,簌簌拂落羽翎。
沈鸢泣不成聲,跌在雪中長跪不起。
徹骨的雪水泅濕了她的氅衣,生冷潮濕。
老人于心不忍:“人死不能複生,姑娘想開點。”
沈鸢眼中淚流不斷。
老人忙不疊道:“或是被旁人救走了,這附近不是還有一個村莊嗎?我聽說好些村民都曾過來幫忙。”
離得最近的村莊,便是之前沈鸢的住處。
她醍醐灌頂,疊聲向老人道謝,緊趕慢趕往農舍趕。
沈鸢心中燃起一絲僥幸。
若是謝清鶴在田嬸那呢,或是他早就回到農舍,隻是自己一直在沈府,所以并不知情。
沈鸢雙眼泛起亮光,晶瑩淚珠懸在她眼中。
遙遙瞧見雪中的小村莊,沈鸢唇角忍不住上揚。
快到了。
就快到了。
挽着車簾的手指微微顫抖,沈鸢心底湧起無盡的期望和雀躍。
随後。
她雙眼漸漸被震驚錯愕填滿。
火光沖天,火舌舔舐着沈鸢住了十餘年的農舍。
濃重的黑霧在空中湧動,衆人揮臂高呼,相互奔走相告。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快!快!”
田嬸扯着嗓子高聲吼道,一桶接着一桶的水相繼倒在熊熊烈焰上。
沈鸢掙脫松苓,一路飛奔至田嬸身邊,她猛地拽住田嬸,聲音都在發顫。
“裡面、裡面有人嗎?”
田嬸驚呼:“你怎麼回來了?”
沈鸢泣不成聲,攥着田嬸的手腕哭道:“我家、我家還有人在嗎?”
田嬸忙忙揮手:“哪來的人,你都家去了,哪還有人。”
沈鸢喜極而泣:“那那那他……”
田嬸一張臉灰撲撲的,她緩慢垂下腦袋,雙手牢牢握住沈鸢。
“節哀順變。”她哽咽着,“我和你田叔過去時,剛好看見他們擡人下山……”
謝清鶴那張臉幾乎爛了,若不是長袍和烏皮六合靴都對上了,田嬸也認不出來。
蓋在謝清鶴身上的鬥篷,甚至還是沈鸢的。
朔風凜冽,如針紮根根刺在沈鸢心口。
萬念俱灰。
她無力滑落在地,眼角留下長長的一道淚痕。
……
不遠處。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穿過山林。
謝清鶴石青彈墨藤紋雲錦長袍,眉眼如畫。
他目光淡淡從村裡湧起的濃煙掠過,臉上波瀾不驚。
崔武隔着窗子回話:“殿下,都處理幹淨了。”
他自幼是太子伴讀,自然為謝清鶴馬首是瞻。
若是田嬸在這,隻怕會立刻認出崔武就是先前向謝清鶴買扇的“富紳”。
崔武假扮“富紳”是謝清鶴指派,如今燒毀農舍,也是謝清鶴授意。
農舍燒得丁點不剩,即便是有心人想查,也查不出半點和謝清鶴相幹的蛛絲馬迹。
少頃,馬車内傳來漫不經心的一聲:“嗯。”
落日西斜,金光穿過車窗,落在謝清鶴骨節勻稱的手上。
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點着松檀香,煙籠缭繞。
謝清鶴忽的想起那日在雪山下,沈鸢作出的承諾。
彼時光影昏暗,沈鸢不曾看見謝清鶴唇角的輕蔑嘲諷,也不曾聽出謝清鶴話中的譏诮。
他從未信過沈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