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齊齊跪了一地:“老奴不敢。”
沈鸢拂袖起身:“罷了,我明日再出府也無妨。”
她目光似有若無從婆子臉上掠過,“隻是我這些時日身子消瘦得厲害,隻怕做好春衣,開春也用不上,恐怕得辜負父親的一番好意了。”
婆子快言快語:“二姑娘多慮了,這衣衫可是……”
似是察覺到自己說漏嘴,婆子疊聲改口,“老爺對二姑娘這般看重,區區幾身衣衫算得了什麼。”
沈鸢斂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嘲諷,她轉首望向松苓:“前日我托城東書坊的掌櫃做了金書簽,本想說今日去取的。”
松苓了然,轉身立刻出去。
沈鸢任由婆子為自己量身。
廂房點着梨木香,青煙缭繞。
沈鸢淡聲:“家裡可是有繡娘?”
婆子點頭:“自然是有的,隻是家裡人多,若是趕不及,偶爾也會托外面的繡坊趕制。”
沈鸢不疾不徐:“外面繡坊做的,不得等上十天半月,定比不上家裡的繡娘。”
婆子捂唇笑:“姑娘說的哪裡話,若真要趕制,一兩日的功夫也就有了,不過是比照着成衣改改尺寸。”
沈鸢心中恍然。
想來是她的親事提早,不然沈父不會這般着急忙慌為自己裁衣。
怕婆子起疑,沈鸢不再多問。
松苓出去時臉上忿忿,回府倒是喜笑顔開。
松苓懷裡揣着一沓話本,她将書簽交給沈鸢,而後又将裹着話本的紅綢解開。
“了不得,連掌櫃都知道姑娘愛看話本,巴巴挑了好些讓我送來,說都是京中時興的話本子,務必請姑娘賞臉。”
說着,忙忙将話本遞到沈鸢眼前,随之送上的,還有沈鸢要的書簽。
如那日在天香寺山下收到的一樣,金粉所制的馬踏飛燕。
沈鸢無聲松口氣。
死馬當活馬醫。
先時沈鸢托書坊的劉掌櫃在渡口為自己備船,不想劉掌櫃不單為自己賃船,還将沈府到渡口的路線藏在話本中。
為掩人耳目,送來的話本子有當下汴京城裡時興的,唯有一本同别的不同,那是出自劉掌櫃之手。
上面墨迹未幹,話本中的書生為擺脫惡鬼的折磨,連夜從家中逃出,一路坐船南下。
同沈鸢逃家的路線如出一轍。
沈鸢暗自記下路線。
松苓隻當沈鸢沉迷話本,笑着撥亮燭火。
她粲然一笑:“姑娘仔細些,莫将眼睛熬壞了。前兒那麼多話本,也不知姑娘猴年馬月才能看完。”
沈鸢從話本中擡起雙眼,尚未出聲,忽聽窗下傳來清越的一記笑聲。
“什麼話本,也拿來我瞧瞧。”
簾栊響處,沈殊款步提裙,鬓間的鑲嵌珍珠碧玉步搖落在燭光中,滿堂珠寶争輝。
沈鸢急不可待掩上話本,朝沈殊虛虛行禮。
話本藏在身後,不肯往前遞去半步。
“不過是些才子佳人的爛俗故事罷了,我自幼長在鄉野,瞧見什麼都覺得稀奇,不比大姑娘見多識廣。”
沈殊為人驕縱,沈鸢自覺自己的話挑不出錯處,卻不知又是哪裡惹沈殊不快。
她一改先前的笑臉相迎,沉下臉冷笑。
“你何時這般能言善辯了?”
沈殊往前半步,金鑲東珠耳墜搖曳在沈鸢眼中,步步緊逼。
“若我偏要呢?”
沈鸢瞳孔驟緊。
沈殊忽的笑出聲,和沈鸢擦肩而過時,沈殊飛快在她耳邊留下一句。
那聲音隻有她們兩人能聽見。
“未時三刻後府上婆子管事都會在二門吃酒賭錢。”
趁沈鸢不備,沈殊猛地奪過她藏在後背的話本,朝她晃了又晃。
“這般瞻前顧後,你就不怕……夜長夢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