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竹影搖曳,滿屋陰陰潤潤,花團錦簇。
沈夫人從婢女手中接過簪花棒,借着銅鏡往外望,正好看見沈殊怔愣的眉眼。
針黹握在手中,卻遲遲不見沈殊動手。
沈夫人無奈歎口氣,朝玉竹使了個眼色。
玉竹心領神會:“姑娘,給我罷,仔細紮着手。”
沈殊驟然回神:“什麼?”
沈夫人笑着睨她一眼,攜沈殊往裡屋走:“在想什麼呢,怎麼魂不守舍的?”
她笑着替沈殊篦發,“先前你父親在時,也不見你這般心不在焉。”
沈殊支支吾吾,摟着沈夫人的肩膀撒嬌:“那還不是母親的錯,好端端的,又讓我做那勞什子香囊,我眼睛都看花了。”
沈夫人笑着搖頭:“都多大了,連針黹都做不好,日後嫁人,難不成你也想這樣?”
沈夫人語重心長,“待沈鸢嫁入蘇府,隻怕你父親也要開始為你相看人家了。”
沈殊沉默不語。
沈夫人憐惜撫過女兒柔順的烏發:“殊兒,你如今也大了,做事不可再如先前那樣莽撞,得三思後行。”
她意有所指,“母親總不可能護着你一輩子的。”
沈殊攥着絲帕的手指輕頓。
像是心虛,她将目光投向窗外。
雪色悄然,庭院安靜無聲。
玉竹扶着沈殊回房,好奇回望:“姑娘,夫人剛剛的話……是何意?”
沈殊唇角的笑淡了兩分:“母親是怕我做傻事。”
有蘇家這一門親家,水漲船高,同沈殊議親的人家隻會高不會低。
沈蘇兩家聯姻,于沈家、于沈殊都是有利無弊。
檐角下懸着的檐鈴清脆,沈殊仰首,幽幽凝望院中的婆娑竹影。
“玉竹,最近有哪日宜婚娶?”
玉竹回房查了黃曆:“最快的是五日後,再往後挪,就得等下月初三。”
“……五日後。”沈殊喃喃自語,一手握住朱漆欄杆。她低聲,又念了兩遍。
玉竹愕然,見四下無人,才敢在沈殊耳邊低語。
“姑娘的意思,老爺是想在五日後為二姑娘送嫁?這樣匆忙,怎麼來得及?”
“嫁衣頭面都是成套的,父親若執意如此,怎會來不及?”
玉竹目瞪口呆:“這也太倉促了些。”她踟蹰,“這事,姑娘可要告訴二姑娘?”
沈殊轉首注視沈夫人燈影通明的院落,久久不曾張唇。
……
昨兒夜裡又下了好大一場雪,園中積雪約莫有一丈多高。
沈鸢雙手推窗往外眺望,甫一開窗,身後立刻傳來松苓的驚呼。
她雙手端着紅漆描金海棠花托盤,見狀,忙忙上前阻攔,伸手為沈鸢掩上木窗。
松苓不解:“這天寒地凍的,姑娘開窗做甚?好好的,可不能再染上風寒了。”
她親自為沈鸢碰上羊乳,絮絮叨叨,“姑娘先潤潤嗓子,早起我讓人去明月樓,想來這會他們也該回了。”
先前的玉佩還在明月樓掌櫃手中,沈鸢垂首啐了兩口羊乳:“不必勞煩,我等會自己過去。”
松苓笑言:“姑娘今日應是出不了府。”
她往外招招手,登時有五六個婆子入屋,隔着雲母屏風福身行禮。
沈鸢不明所以。
松苓眼睛彎彎:“先前姑娘病着,老爺心疼姑娘身負重傷,不便起身。這不,姑娘身子剛好,老爺立刻讓人為姑娘量身裁衣,還送了好些料子,姑娘若是喜歡,就都留下。”
沈鸢擡眼,不動聲色:“……裁衣?”
婆子屈膝上前:“正是,如今春寒料峭,二姑娘的春衣也該備下了。”
沈鸢一隻手端着羊乳,慢慢喝了兩口:“既是春衣,也不急在一時,待我回府再說也不遲。”
婆子不卑不亢:“姑娘恕罪,這事是老爺親口吩咐的,老奴不敢怠慢。”
沈鸢漫不經心:“父親疼我,想來也不會在這等小事上計較。”
婆子躬身,半點也不肯退讓:“二姑娘,請。”
松苓不悅呵斥:“大膽,姑娘跟前,豈容你們造次。若是在大姑娘面前,你們也敢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