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主人！何等精妙的魔力運用！蘭德爾興奮地從地上起來，然後才想起了他最後的那道吩咐，迅速冷靜了下來。

主人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是因為這個蘿拉嗎？

他想着，按鈴叫來了他最信得過的手下。

監視蘿拉的命令被通知下去時，酒店房間裡的愛麗絲已經結束了和龍的對話，正獨自在浴室裡對着鏡子發呆。

鏡子裡的臉很是蒼白，任誰都看得出這個人狀态不怎麼好。

她想，那是“蘿拉”的臉。

這兩個月裡，出于各種原因，她換過好幾種不同的外表和名字，從臉的變化擴大到聲音再到體型——最初她隻是想順便練習控制魔力，但漸漸地，她的壞習慣又控制了她，讓她變得隻有完全擺脫了前一個身份的所有社會關系才能有足夠的安全感。

此刻亦是如此，既然蘿拉會被監視，那她就不做蘿拉了。

但是，她應該成為誰？她應該是誰？

龍剛才關于亡靈的話一直在她耳邊回響，在她獨處的現在，那聲音逐漸放大，變成了來自她心底的質問：

如果一直以來她聽見的都不是幻聽，而是真實存在的惡語和詛咒呢？

如果她一直相信的不是真的，那她存在的世界呢？甚至，她自己呢？

一陣強烈的疲倦和眩暈沖刷了她的身體和大腦，讓她對着洗手台幹嘔起來，然而那道質問始終不肯放過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為什麼能聽見？她真的還存在嗎？還是早就死了？

她是誰？

問題一個個一步步地向她逼近，俨然要讓她無路可退——她無法自抑地想，難道，就像“愛麗絲”的含義一樣，她也不過是個舍棄了自己姓名和樣貌的、虛無缥缈的……

“亡靈”嗎？

她喘着粗氣擡起頭，感到鏡中映出一張扭曲可怖的臉。

那是她的臉嗎？

她好像……想不起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愛麗絲，你還好嗎？」

龍的聲音恰在此時傳進了她的腦海：「你進去很久了，怎麼了嗎？」

愛麗絲猛然一驚，随即被自己遽然變急促的呼吸嗆得咳嗽了起來，也因此掙脫出那個名為懷疑與虛無的漩渦。她含糊地應了聲，再也沒看鏡子一眼，用冷水稍作洗漱定神後直接轉身拉開了浴室門，一低頭瞧見黑貓正蹲在門口昂起頭看她，便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随口說：

“沒事，就是突然肚子痛，順便解決了一下五谷輪回之事。”

龍沒太聽懂但意會了，沉默片刻，拿尾巴輕抽了一下她的小腿，沒揭穿她這個拙劣的借口：「那你還沒沖廁所。」

“哦，還真是，不好意思。”

愛麗絲撇撇嘴，見祂走開，暗暗松了口氣，又關上了浴室門。再次對上鏡子時她才發現，她臉上的變形已經在剛才的混亂裡消失了，鏡中映出的就是原本的她自己。

毫無意義。

愛麗絲定定地看了鏡中的自己幾秒，習以為常地、迅速地将自己的理智與情緒切割開來，随即戴回了“蘿拉”的假面。

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想。

普通人的世界中幾乎找不到與魔法本身有關的資料，走官方她沒有身份，走黑市她沒有途徑……或許，蘭德爾？但先不說他是否真的可信，她也不想和他人有過多的接觸和牽扯。

還有什麼别的能利用的東西嗎？

愛麗絲閉上眼，快速回憶起最近在各處看到的聽到的訊息：

神殿将在未來兩日按慣例舉行集中悔罪儀式，屆時不接受任何委托；明日下午三時，西區卡安卡街道到藍海岸街道将對城市系統進行兩小時的局部維護更新，可能會影響供水與排水；公會議暫議定于下月上旬在帝都舉行；今日上午布蘭特伯爵與萊維登子爵的魔法馬車在中心區辛加卓街道失控相撞，緻使三名平民受傷；神秘靈視者“枕夢人”再次發出預言：黑魔女是黑龍霍蘭爾德的使者，她将為這片大陸帶來天災、瘟疫與戰争；紅沙漏大劇院将上演懸疑向新作《愛人來信》，主演為潛力新人伊塔·萊格與希爾頓·普索；皇家魔法院發布第十二版魔法師守則草案，拟進一步加強對魔法學院學生的管控；糧食小幅度漲價；連接帝國最東部青金城與最西部破浪城的魔法列車維爾号已正式通車，列車途經翡翠城，僅需三日半即可自翡翠城抵達破浪城……

還有……

白夢塔和克萊斯特。

思緒如塵埃般紛紛落定，愛麗絲放緩呼吸，一邊回憶克萊斯特的外貌和衣着，一邊嘗試憑借幾小時前的接觸來完成對他的人物側寫。

或許可以試試一條冒險的路，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