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在下大暴雨。
回暖季節多有強對流天氣,雨說下就下。鄭千玉正坐在桌前工作,錄音錄到一半,隔着耳機的監聽,聽到外面的雨聲。
鄭千玉連忙把耳機摘下來,雨勢來得很快,瞬間就是傾盆大雨。走到窗前,水滴在窗台炸開,把鄭千玉的日曆淋濕了。
等鄭千玉把窗戶都關好,袖子也淋濕了半截,窗台前的地闆積了一灘小水窪。
鄭千玉找來一塊幹的抹布,把濕了的地闆清理了一下。期間打翻了放在牆角的一個筒。
那個筒圓滾滾的,大小适中,在地上轉了一圈。鄭千玉摸到它拿起來,發現是以前畫畫用的洗筆筒。
它一直放在角落的畫具箱上。鄭千玉的畫具箱更大更重,裡面是油畫的顔料,畫筆和刮刀。
畫具箱的蓋子上已經落滿了灰,自從鄭千玉搬到這裡之後,再也沒有打開它,也差點忘了它在這裡。
鄭千玉往旁邊的牆夠了一下,碰到靠在那裡的畫架。
他手裡還拿着濕的抹布,正滴答往下落水。鄭千玉愣了一下,他慢慢摸到洗筆筒放到自己面前,将抹布裡的水攥進裡面,繼續擦地闆上的水。
雨水打在窗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鄭千玉把地闆弄幹,把水倒進水槽,處理完這些,就感覺有些累了。
這半年來,鄭千玉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從前。以前畫裝飾畫畫到大半夜,第二天早起接着畫作業,然後就去上課,那時鄭千玉從未感到疲倦,即使有一些經濟壓力,他同時還擁有更多東西。
鄭千玉有很明确的人生目标,那時他想繼續上學深造,畫得更好,出畫集,開個展。
他相信自己做成這些隻是時間問題,再累,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或許一個人的精力就是圍繞這樣的目标源源不斷地産生。
鄭千玉不再相信自己可以做成什麼事情了。
他将洗筆筒沖洗了一下,把它擦幹,放回牆角。他随後打開了自己的畫具箱,摸到裡面的顔料。
油畫顔料的保質期相對比較長,有好幾年,裡面很大部分是鄭千玉當時新買的,還沒有開封,顔料管摸上去圓鼓鼓的。
買畫具和顔料對一個藝術生來說是最快樂的事情之一。即便不買,逛畫材店也很讓人滿足,看到不同的畫紙,不同型号的畫筆和一整面牆的顔料,鄭千玉就會很開心。
畫材也是除了學費最燒錢的項目之一,所以鄭千玉很愛惜顔料,每一管都物盡其用。
鄭千玉這最後一套顔料是和前任一起在學校門口的畫材店買的。因為鄭千玉一個人搬不動,讓男朋友開着車來幫忙。
他是個完全和藝術無緣的人。所有的紅色在他眼裡都是一種紅色,他看不懂克裡姆特的畫,那是鄭千玉最喜歡的畫家。
鄭千玉并不覺得他欣賞不了畫和藝術有什麼不好。正因為他不懂,才顯得會畫畫的鄭千玉更厲害。人總會被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所吸引。
兩個人之間性格、長處的差異,讓他們對彼此來說都很特别。鄭千玉确信自己是很值得被愛的。
男朋友把顔料搬到鄭千玉租的房間。房間不大,到處還放着鄭千玉畫畫的東西,他長得又高,進來之後感覺把整個房間都填滿了。
鄭千玉記得特别清楚。當時鄭千玉還沒舍得拆封這套新顔料,男朋友幫他放到架子上。他弄完之後,鄭千獎勵地親他一下。
他也抱鄭千玉,說想看鄭千玉畫畫。
鄭千玉撇撇嘴:“你不是看不懂嗎?”
男朋友很笨嘴拙舌,說不出理由,隻說:“我想看。”
“好吧好吧。畫一幅送你好了。”鄭千玉剛買了畫材,心情很好,找來一小塊空白的畫闆,坐下來,為他畫了一幅畫像。
他用了一些表現主義的風格來畫他,也就是他經常說“看不懂”的那種。那幅畫鄭千玉畫得很快,大概是因為他對他太熟悉了。
他們從中學時期就認識。他是讓鄭千玉體會到愛的第一個人。
鄭千玉為他畫完這幅畫的不久後,他們就結束了這段關系。
如今,鄭千玉也想不起來自己當時畫的那幅畫是什麼樣子了。
鄭千玉将畫具箱的蓋子蓋回去,窗外雨聲不停,他坐回自己的桌前,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林靜松剛開完線上會議。外面下了大雨,開會途中他起身關了窗,雨勢很大,窗外的景象是一片迷蒙的灰色。
他短暫地在窗前停留了一下,又回到電腦前。手機放在桌上,沒有新的消息。
會議結束之後,同事們還沒有退出,聊起公司要在國内辦的一個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