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芙舟就像沒聽見楚湛的問話。

楚湛站在屏風後，那探出來的半張臉十分吸睛。

雖然芙舟是望着那邊，但楚湛在他眼中像一隻讨人厭的蒼蠅似的。

兩個男傭似笑非笑地離開，屏風後，楚湛走到了放滿燙水的桶裡。

陳清影嘲道：“我們傅大巫師可不缺男人，你算哪一個？”

隻聽楚湛的低沉笑聲從那邊飄了過來，像深夜的風在吹。

泡完澡晾幹身體，楚湛在地下室那間房裡端坐念清驅咒語。

這咒語的作用，是為了叫祭品打心底覺得自己是祭品，内心裡也不要反抗。

芙舟跟陳清影悄悄來到房門外傾聽，楚湛當真在念咒語，低低的聲音挺有磁性。

陳清影沖芙舟露出一個“他真是瘋得不輕啊”的表情。

“走吧。”芙舟用唇語說。

等他們倆默默走後，從門縫裡傳出的是一聲聲：“小芙小芙小芙。”

楚湛把他給芙舟的昵稱當咒語念了。

沒幾天，陳清影請的醫生上門了。

這是位中醫，比較出名，白發潇灑地在風中揚着，進了屋後一看，是位優雅的老人，背一個棕色皮包。

“您稍微坐一會兒，要看病的人正在吃飯。”陳清影說。

中醫默許，從男傭手裡接過茶杯時道謝，他不急着喝茶，而是先把發型理了理，再沖對面的芙舟笑道：“風大。”

“一會兒拿把傘走吧。”陳清影便說。

“不必。”他轉而問，“清影你的身體最近可好？”

想到那些苦得要命的中藥，陳清影趕緊說：“挺好。”

“那就好。”中醫打消了為她把脈的想法。

約莫八分鐘後，芙舟跟陳清影帶中醫去地下室，中醫面露狐疑，但也不多問。

陳清影敲門道：“給你看病來了。”

“請進。”楚湛說。

陳清影心中納悶，這幾天每天都吃那麼少的前提下，楚湛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還挺有勁兒。

門開了後，芙舟側身讓中醫先進，他的一個側臉被楚湛緊緊盯着。

中醫進屋後見了楚湛手腕上的鍊子，也不吭聲，畢竟巫師的這些操作他不懂也不理解。

隻是将皮包取下來，望一圈後又背上了，對他的病人說：“你先坐下。”

楚湛坐下了，兩眼還盯着芙舟呢。

陳清影說：“我幫您拿吧。”

“沒事，我先給他把脈。”中醫俯身，楚湛伸出手，鎖鍊動了動發出聲音。

陳清影跟芙舟對視了一眼。

中醫為楚湛把着脈，說的卻是他手背上的抓痕：“手背上是怎麼回事？”

“抓的。”楚湛說。

“為什麼抓？心裡是很躁動嗎？”中醫說，“你的脈象好，壯如牛。”

陳清影“噫”了聲。

“最近吃得少吧？”中醫翻開他的手背看，上面全是指甲抓出來的紅痕，新的舊的都有，還不少。

“見不到一個人，想得受不了抓的。”楚湛一副為難又腼腆的樣子。

他這種裝模作樣，叫芙舟嗤之以鼻。

“你這病是心理層面上的。”中醫放開他的手，“不能主動去見見那個人嗎？”

“他就在這裡呢。”楚湛說，“不過很小氣，一下都不讓我貼。”

中醫便看陳清影，後者正要擺手，又忍住了。

“這病是一種渴望跟人接觸的病。”中醫說，“渴膚症。”

芙舟皺起了眉，記得楚湛說過他自己有厭人症。

“不是狂躁症嗎？”芙舟問中醫。

“有時無法與人貼近的話，也會變得狂躁。”中醫說，“我這兒可沒什麼藥能給你開。”

說罷又把陳清影看了一眼。

“那我也沒撤啊。”陳清影說。

中醫歎口氣道：“我走了。”

“您真的誤會了，他說的那個人就在這兒指的是、是這兒的某個傭人。”陳清影解釋道。

“那我就先走了。”中醫沖芙舟颔首告别。

芙舟點頭，目送陳清影送着中醫出去了。

“别亂說話。”他扭頭警告楚湛。

“我說什麼了？巫師大人。”楚湛眯了眼，“那兩個男傭是你選的？”

芙舟不理睬，往門口走去，聽見楚湛起身的聲音，又扭頭瞪去：“坐回去。”

“既然請了醫生來給我看病，不想多了解一下我這病嗎？”

楚湛站在原地問，幽黑的眼睛在陰沉光芒照映下有些朦胧，像在看一片風景。

芙舟當沒聽見，繼續走。

“我就渴你一個，别的人都不行。”楚湛沖他的背影說。

芙舟走出房間，垂眸關上了門。

當天晚上，飯後陳清影照例在看書，忽然記起想跟芙舟談論的話題，就合上書沖芙舟看來。

芙舟坐在桌邊，也在看書，一面喝着蜂蜜茶。

“本來我想說，既然楚湛不是所謂的祭品，那就懶得給他做什麼清驅儀式，隻叫他被關上一段時間。”

“我很快又想到你跟他有仇，所以這儀式也算是對他的懲罰吧。隻是沒想到，”

陳清影笑了一下，“他竟然還脈壯如牛。”

“之前好日子過多了。”芙舟說。

“那倒也是。”陳清影翻開書繼續看了起來。

芙舟的思緒被扯到了那個渴膚症上，假設這不是楚湛的惡趣味，而是真的。

假設楚湛想貼近他來緩解症狀的話，那他是不是可以借這個來報複楚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