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願死在問心階上，燃盡這一身骨血。

他撕開中衣前襟，露出瘦骨支伶的心口，伸指于左胸處劃下一道猙獰傷痕，指尖蘸着心頭血在虛空繪符。

“燃我殘軀……”

沙啞嘶吼中血符繪成，化作鎏金火焰包裹住天權。

血符化作的金焰灼穿了梁鴻煊的蟒袍，鎮南王幻影在扭曲中消散成靛藍煙霧。

老者枯瘦的脊梁在火光中繃成一道弓弦，他踉跄着扶住玉階，裂紋從心口蛛網般蔓延至指尖，每道裂痕裡都滲出鎏金色的靈血——

那是修士神魂崩解的前兆。

“師尊——！”

陳青雲的嘶吼割破罡風，他指尖掐訣召出命燈，幽藍火苗在琉璃罩中躍動。

将命燈投向問心階結界，燈芯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衆人看見他的發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雪白，壽元化作縷縷金絲沖擊結界。

林霜望向青年，大聲道：“命燈過不了問心階的禁制，你這是在剜肉補天！”

陳青雲的命燈撞在結界上，琉璃罩裂開蛛網紋路。

幽藍火苗舔舐着他的壽元，青年丹師的白發被狂風吹散，像一捧新雪落進沸騰的熔爐。

“師尊……”他咬緊牙關，啞着嗓子再度驅使命燈上前撞擊結界。

帶着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決絕。

“會死的。”

林霜扳過他的臉，強迫他與自己對視，“對你師尊來說，你那點壽元不過杯水車薪。你連話都不敢同生人說，倒敢把命交出去？”

陳青雲的睫毛劇烈顫抖，淡色瞳孔映着問心階上的火光：“是師尊……帶我來辛夷峰。”

他說得極輕，仿佛在解釋為何要撿起跌落的藥杵。

林霜突然扣住他手腕，銀鎖鍊硌得陳青雲生疼：“想清楚了？命燈送過去就是同生共死。”

陳青雲望向問心階上那道佝偻身影——

褴褛中衣下裸露的脊骨凸如劍峰，恍若三百年前北疆冰牆上永不倒塌的脊梁。

“值得。”他閉了閉眼，“丹爐炸膛前……總要有人添柴。”

雲海忽然翻湧如沸，七十二峰懸鈴齊齊震顫。

林霜眉心處浮現天地鐘的小小虛影，驚得陳青雲後退半步，卻被他拽着腕子按在辛夷樹幹上。

“要送是吧？”林霜咬破指尖，血珠抹過陳青雲懸浮在半空的命燈，“老子讓你送個痛快！”

青銅鐘面星鬥流轉，鐘鳴聲吞沒結界嗡鳴，陳青雲的命燈化作流星貫入問心階。

天權正被幻象裡的利劍穿胸而過，忽見一盞幽藍小燈飄落肩頭。

燈芯躍動的火苗，竟将鎮南王幻影逼退半步。

“胡鬧……”老者嘶啞的斥責被罡風絞碎，肩頭處的命燈雖弱卻燃燒不息。

陳青雲的壽元順着星軌紋路注入他崩毀的經脈，白發青年踉跄跪地，唇瓣褪成新雪的顔色。

圓臉弟子突然掐訣，依樣召喚出自己的命燈：“林公子！把我的也送過去！”

“媽的，豁出去了！”有人大叫着，“若是讓那個什麼王爺繼位天權，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人群如漲潮般聚攏，八千盞命燈在辛夷峰頂浮空而起。

有的燈焰熾烈如旭日，有的搖曳如殘燭——

敬重與私心，在此刻都化作奔湧的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