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掌心猝然傳來微涼的觸感。
丹師的修長手指在黑暗中遊走,指尖劃過掌心時激起細微戰栗,最後一筆的橫亘幾乎要戳破皮膚——
“玄明俗名”
“原來是周師叔的掌上明珠。”
林霜錯愕不過轉瞬,銀鎖鍊随着朗笑晃出碎金流光。
他反手扣住陳青雲顫抖的指尖,拇指安撫般摩挲對方指節的舊疤,“東廂原是我住,床褥都是新曬的,素素姑娘若不嫌棄……”
素素回眸時眼波流轉,嗓音是江南煙雨般的溫軟:“怎好占了林公子住處?”
“我與青雲抵足而眠便是。”林霜突然攬住陳青雲僵硬的肩膀,“陳丹師你說是不是?”
陳青雲喉間擠出氣音,月白道袍下的脊背已沁出冷汗。
“既是如此,奴家謝過公子。”素素朝林霜福了一福,轉身朝林霜所指東廂走去。
丹爐幽藍火苗驟然竄高,映得素素影子在牆上扭曲如蛇。
她蓮步輕移時,潮濕裙擺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泛着淡淡的腥氣。
陳青雲盯着那道逐漸閉合的雕花木門,隻覺得全身僵硬,直到林霜熾熱的呼吸拂上耳垂。
“怕了?”林霜指尖勾着他腰間丹囊穗子打轉。
話音未落,東廂突然傳來玉簪碰撞的清響,和衣袂摩擦的沙沙聲。
這聲響原本極其細微,然而此時萬籁俱靜,就變得清晰可辨。
陳青雲驚覺林霜已閃身至門前,連忙跟上。
兩人透過門縫望去,素素正對鏡梳妝,銅鏡映出的卻不是少女容顔——
玄明子幹癟的面皮在鏡中忽隐忽現。
“别看。”林霜聽到陳青雲驟然急促的呼吸聲,突然捂住陳青雲雙眼,掌心薄繭摩挲着他顫動的睫毛。
燈火将兩人重疊的影子投在門扉上,宛若一株雙生花。
廂房傳來素素輕聲哼唱的小曲,陳青雲在黑暗中攥緊林霜衣袖,嗅到他衣襟間清新的艾草香。
林霜拽着陳青雲退至卧房時,窗棂正漏進半扇月光,紗帳被夜風掀起又落下,影影幢幢。
“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林霜指尖蘸着茶湯在案幾畫地圖,“你去霜華殿尋天權長老,我來守這妖物。”
“你能禦劍飛行,快去快回,不過半炷香時間。”
陳青雲盯着案上未幹的茶漬,喉結動了動:“天地鐘能破萬法,卻擋不住尋常刀劍利器,誰知道她會不會……”
窗外忽有夜枭啼鳴,驚得檐角銅鈴亂顫。
月光穿過紗帳投在林霜眉間,将他昳麗眉眼鍍了層茸茸銀邊。
他晃了晃腕間赤玉平安鎖,笑道:“不會有事的,天璇峰主給的寶貝,說是能抵三次緻命傷。你隻離開半炷香時間,我總不會這樣倒黴。”
陳青雲的目光落在鎖鍊交疊處,突然伸手攥住林霜腕骨,冷白指節陷進對方溫熱的肌膚,喑啞了聲音:“若是萬一呢?”
“那就勞煩陳丹師快些。”林霜笑着抽回手,“我可等着你來收屍呢。”
夜風卷着東廂飄來的異香滲入窗縫,林霜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快走吧陳丹師,再耽擱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等天亮了,就輪到别人為咱倆收屍。”
廊下銅鈴又響,這次裹着粘稠的濕氣。
陳青雲踏出房門的刹那,濃霧如同活物般從地縫湧出,頃刻吞沒了青石小徑。
月光在霧霭中扭曲成慘白的漩渦,遠處辛夷樹的輪廓化作鬼魅剪影。
他摸出照夜明珠,熒藍光暈卻隻能照亮三步内的霧牆。
濃郁的帳中香鑽進鼻腔,混着某種甜膩的腥——
隔着遙遠的時光,陳青雲覺得這氣味如此熟悉。
恍惚中想起,原來是繼母房中的熏香。
“雲兒。”
柔媚嗓音貼着耳根炸開,陳青雲踉跄撞上廊柱。
珠钗搖曳的脆響中,深紫裙裾掃過起露的磚面,金線繡的纏枝蓮在霧裡泛着磷光。
他擡頭望去,繼母保養得宜的臉龐懸在霧中,唇上胭脂紅得似要滴血。
“怎的這般狼狽?”
塗着丹蔻的手指撫上他臉頰,冰得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你爹去滇南販藥,這半月……娘和你好好玩耍。”
陳青雲驚覺視野在急速下墜,錦靴突然變得空蕩。
他低頭看見自己五歲孩童的短手短腿,赤足踩在藥鋪青磚上。
“我不是……”
稚嫩童音脫口而出的瞬間,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已經掐住他的脖頸,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
“聽說你昨日見了張掌櫃?學會告狀了?娘對你不好嗎?”
繼母拔出銀簪,紮進他大腿内側最嫩的軟肉,簪頭蓮紋洇出朵帶血的花。
他淚流滿面,卻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哭出聲,上次因哼了聲疼,就被餓了三天。
繼母按着他足足紮了七八下,又将他拽起拖行過青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