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許清淮才重新找回自己發麻的四肢。
他擡起手,握住最近的觸手,掌心用力,把許有餘牢牢攥住。
“讓我看看,”他聲音沙啞,“現在我們是安全的,對嗎?”
許有餘惡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咬在左胸處,咬出了血痕才稍稍滿意,觸手不情不願地移動,把許清淮的半邊腦袋露了出來。
許清淮睜開眼。
他的眼球還在陣陣作痛,一睜開便立刻看向桌面上的電腦。
——電腦一切如常。
屏幕是黑的,電源是關的,沒有蠕蟲,沒有鱗片,沒有眼睛。
倒是許有餘猩紅色的單瞳正半眯着,灼灼地盯着他,觀察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許清淮雙臂收緊,把怪物抱住,腦袋微微偏着,靠上了怪物冰涼的軀幹。
“抱歉,剛才好像做了一些比較冒險的舉動。”許清淮說,“但我還是沒能明白發生了什麼,我在關機的電腦上看到了一隻眼睛……這不是我的錯覺。”
許有餘一時沒回答。
它的頭部朝許清淮靠近,直到眼睛下一秒就要貼上許清淮的鼻梁。他們極近的對視,然後怪物張開了口器,從裡面發出流暢但詭異的聲音,正是許清淮唯一教過它的長句。
許有餘在說:“你不許看它,你不許摸它,否則我就要吃掉它。”
許清淮立刻反問:“它是誰?”
許有餘把眼睛眯得更細,警告般地盯着它的人類,似乎對他的追問感到很不愉快,複讀機一樣地又重複:“你不許看它,你不許摸它,否則我就要吃掉它!”
許清淮看着怪物,緩緩吐氣,大腦裡還充斥着屏幕裡睜開猩紅眼睛的詭異畫面。他伸手捏住鼻梁,又花了些時間鎮定,然後一點點挪動視線,細細打量眼前同樣詭異無比的許有餘。
許有餘還在生氣,尾巴噼裡啪啦甩在他的肩膀上,憤憤又道:“我要吃掉它!我要吃掉它!”
許清淮抓住它的尾巴,安撫道:“好,我不會看它,也不會摸它。”
怪物并沒有馬上放心下來,仍然狐疑地掃着他的表情。
許清淮再次看向電腦屏幕,試圖回憶剛才的每一個細節,但明明才剛過去幾分鐘,他的回憶似乎就有些不牢靠了,仿佛有紗一樣的東西遮住了他的窺視。
許清淮靜默片刻,跟許有餘說、也是跟自己說:“這個非法組織裡或許有很厲害的電腦黑客,把藏了病毒的鍊接轉化成暗碼,藏在胸針的畫面裡,一旦有人進行掃描匹配,就會自動進入鍊接,被病毒入侵……”
他說着,稍稍停頓,眉頭皺起,聲音越來越低:“……電腦被病毒控制之後,就會播放一些似是而非的恐怖畫面,給人心理暗示,造成一些不愉快的壓力,讓人以為發生了神迹,進而在恐懼和震驚中接受一個新的、危險的信仰。”
這是合理且常見的手段,在進行掃描匹配之前,他其實已經對這種結果有所預測。
但……
那股陰涼的、深入骨髓的能量還殘留在身體裡,影響着許清淮本應該很清晰的理智。
他神色幾次變幻,怪物歪着頭看他,對他說的内容毫無興趣,隻是緊張且不安地觀察,想判斷出許清淮到底是不是真的對“那東西”有興趣。
許清淮很快做了決定,擡眼看向許有餘。
許有餘的觸手立刻炸開了。
……它非常确定,它的人類,現在正在對除了它以外的東西抱有興趣,而且興趣極大。
不同于人類和機械狗之間的關系,那個該死的、讨厭的紅色眼睛給它帶來了強烈的不安和危機感。
它腦漿裡燒起了酸味的熊熊大火,忍不住又發出憤怒的嘶嘶聲,牙齒周圍甚至分泌出消化粘液,發狂般渴望着撕裂人類的臉皮,咬開他的腦殼,把裡面的腦髓統統吞掉,奪走他所有不受控制的思考工具,讓他從肉.體到思想都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肚子裡!
許清淮像是沒注意到它的危險氣息,捏住它的口器,用指腹蹭了蹭它猙獰的臉。
“今晚上一起出門,小魚,”他說,“我需要你跟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