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一邊朝着許清淮狂奔,一邊張開人類模樣的嘴唇,露出上下兩排密密麻麻的尖齒,發出興奮的高亢聲波,靈活地穿梭在人群和桌椅之間,最後甚至直接飛躍起來,十八條腿全部露出鋒利的指尖,猛撲向許清淮。
粉貓在旁邊尖叫着“不要開槍!”,許清淮冷靜地上膛、瞄準怪物的腦袋、勾住扳手、準備射擊——
一股強大的能量突然以他為圓心爆發出來,如同被石頭打破的海面,一圈一圈朝着整個宴會廳擴散開去。
沒有聲音,沒有形體,也無法被感知。
隻有許清淮握槍的手突然開始抽筋,失去了準頭。
還有那自以為勢在必得的怪物,明明已經快要撲到許清淮面前,又突然勾住地毯,生生刹住了腳步。
時間仿佛在它身上摁了暫停,把它凝固成一具奇怪的雕塑。幾秒僵持,它的眼睛越睜越大,仿佛聽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惡魔低語,表情因為恐懼而扭曲,皮膚上慢慢爬滿了蜘蛛網般的血色裂痕,渾濁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瞪着許清淮,瞪到眼角開裂、褐色鮮血噴湧……
接着,它開始慘烈尖叫、完全失禁。
血和排洩物混在一起,滲入昂貴厚重的地毯裡。接近于人類的慘叫回蕩在宴會廳,尖銳得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音樂聲也停了下來,一股冰冷恐怖的緊張氣氛随着看不見的能量席卷了每個角落,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彈,幾十個人就這樣怔怔地立在原地,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難以移動,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今晚他們創造出來的新生命痛苦至極、滿地打滾。
片刻詭異的寂靜。
慢慢的,怪物的尖叫越來越弱,濃重的血腥味開始蔓延。它的十八條腿軟到無法支撐身體,顫顫巍巍地拼命嘗試站立,一搖一晃,幾乎是用爬行的姿态,艱難爬到許清淮的腳邊。
許清淮的手心仍然是濕的,他不得不用力攥緊槍柄,食指勾在扳手上,槍口紋絲不動對準腳下怪物的眼睛。
怪物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舉動。
它劇烈喘息着,卑微地完全匍匐在許清淮腳尖處,整個頭低下去,用全是血的嘴唇親吻他腳邊的地毯,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破碎響動。
許清淮皺起眉。
他緩緩擡頭,掃過整個宴會廳。
幾十雙藏在面具後面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目光裡帶着各異的濃烈情緒,濃烈到像是有實體的東西,幾乎要把他整個皮肉都扒下來。
……事已至此,許清淮抿起唇。來都來了。
他強迫自己回歸冷靜,往後退了半步,避開腳邊的惡心生物,就這麼保持着舉槍的姿勢,朝眼前的人群勾起嘴角,道:“晚上好。”
旁邊的粉貓聽到他的聲音,仿佛終于從噩夢裡回過神來了,用力倒吸一口氣,一米九的個子用力蜷縮着,滿頭滿臉都是冷汗,磕磕巴巴道:“晚、晚上好,家人們,這位是今天來參加我們派對的新、新人,他殺掉了、殺掉了……對,他殺掉了烏鴉!所以,按、按照規定,他有資格參加洗禮儀式,通過後會正式成為我們的、一員,繼承烏鴉的後代。”
寂靜。
腳邊的怪物跟着往許清淮後退的方向爬了兩步,血淋淋的頭部想要靠上他的腳背。許清淮衣服裡的許有餘相當不快地蠕動了一陣,喉嚨裡發出隻有許清淮能夠聽到的、微不可查的嘶嘶聲,混雜着斷斷續續的“吃、吃、餓……吃……”
腳邊的怪物肉眼可見地僵硬一下,随後連連膝行後退,和許清淮拉開兩米的距離。
許清淮的潔癖症感覺好多了。
他不動聲色地松一口氣,若無其事把槍收起來,朝人群自我介紹:“你們可以叫我無面人。”
這裡每一個人戴的面具都有對應的形狀,大部分取形于動物,還有一部分取形于植物、武器、生活用品,隻有許清淮戴的是沒有形狀的黑色啞光面具。
自我介紹完之後,人群終于開始有所反應了。
他們面面相觑,開始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舞台上剛剛生産完的男子已經完全恢複,從地上爬起來,自己下了舞台,站到了人群的最後面,恨恨地盯着許清淮。
很快,一個戴着蟒蛇面具的人往前走了幾步。
“蟒蛇”的個子比粉貓還要高,看起來超過了兩米,而且沒有使用任何機械結構,魁梧得像一座肉山。
他看起來像個小領頭,因為這裡隻有他别的胸針是鮮豔的紅色。
但他既沒有質疑許清淮的身份,也沒有對他帶槍進來有任何表示,隻是用粗犷的聲音低問:“你殺掉了烏鴉?”
許清淮把那枚胸針掏出來,在空中抛了兩圈,将正面朝向人群。
立刻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剛生産完的男人急切地喊了一句:“蟒蛇!”
“蟒蛇”盯着胸針看了幾秒,打了個手勢讓男人閉嘴,竟隻字不提地上滿是血的新生怪物。
他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走到許清淮面前,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把他的背拍得啪啪響。
“好,好!”他大聲說,“好久沒有來新人了,我差點都要忘記洗禮儀式該怎麼安排。可惜今天老大不在,不然他一定會高興我們的隊伍又加入了新的力量!”
許清淮和他對視了一眼,蟒蛇的眼睛也是渾濁的,但又和粉貓他們的渾濁不太一樣。
他的瞳孔裡像是存着一副旋轉的神秘星圖,對視的刹那讓許清淮産生了瞬間的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