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瑜桁站在一輛邁巴赫前,左邊一輛車突然開了前燈,照在他臉上,映出讓人無法理解的怪異笑容……
可當他走向季憶,走出這燈光後,那抹令人恐懼的笑又消失不見。等他再走近些看,那笑容分明是驚喜的,激動的,溫柔的,熱淚盈眶的……
他灼熱的眼神燒得季憶後背都開始發燙,像有一條滾燙的蛇在他的經脈扭曲擺動,讓他很不舒服。他迫于這種不自然的壓力,輕輕動了一下,懷裡的小家夥也不安地掙紮了下。季憶緊忙放開箱子,輕輕地撫摸着季續的背,讓他能夠繼續安睡。
楊煜桁這才把目光輕柔地落在季續的身上,他細細看了眼小孩,輕聲道:“你抱着他,我給你拿箱子。”
“不……”
可沒等他把“不用了”三個字說出來,楊煜桁已經将他的行李箱扯了過去,然後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坐我的車,順路。”
順路?
季憶不知道他的這個“順路”是怎麼定義出來的。
他不相信這麼巧,他今晚正好要接機。
季憶試探:“你來接誰嗎?”
“嗯,接簡飛。”楊煜桁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緊忙轉過頭快速解釋,“不是專程接他,是因為我剛剛結束了一個應酬,酒店就在附近,順道來的。”
他說着頓了下,臉上再次綻放驚喜的笑意:“但是沒想到會接到你。”
簡飛真的在國外。
“他出差嗎?”
“嗯,美國那邊有個小項目要跟進。”楊煜桁說得很順溜,完全沒有破綻。
季憶眉心一蹙又迅速松開,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說得是真話還是發現跟蹤的事情敗露後,故意說這些給他聽。
太巧了,巧得有點像設計好的情節。
“上車。”楊煜桁像是沒發現他的深思,邊說邊提着行李走向後座。
季憶無法,他出國前已經決定給他一次“機會”,現在說什麼,做什麼就顯得刻意了。
楊煜桁替他打開車後座的車門,小心地護着孩子和季憶的頭将人扶了進去,那一瞬的溫柔和體貼真像一個丈夫和父親。
季憶迎着他身後的光看向他的眼睛,溫柔得令他陌生。
等楊煜桁放完行李上了車,他又打了個電話給司機,讓人來接簡飛。
等車子啟動,楊煜桁才道:“訂酒店了嗎?哪家。”畢竟季憶在出國前已經把兩處的住所都賣了,應該隻能住酒店。
季憶聞言也沒擡頭,隻淡淡地回了句:“你那邊不好住?”
楊煜桁手指猛地抓緊方向盤,呼吸也急了下,說話更是顯得緊張,仿若回到了七年多前的稚嫩:“你,你真的願意?”
願意重新接納他,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願意和他擡頭不見低頭見,願意将他作為歸屬之地。
季憶沒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願意。想起爺爺的信,他真得想再給他們彼此一個機會,讓年少時的沖動繼續沖動,讓青春時的遺憾不再遺憾。
可他又想起了趙思洋的信……
他設計這麼多事,目的隻有他季憶這個人嗎?
如此大費周章得到的利益卻是最小化,這實在不是一個精明的商人或者一個聰明的資本做的事。
“季憶?”
許是他很久都沒有說話,楊煜桁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難掩期待。
季憶嗯了聲,“試試吧。”
他隻能這麼說,這也該是他最真實的狀态。說好當初讓他賭,現在人家賭赢了,他作為莊家,實在不該表現出異常的興奮或不願。
本該興奮過頭的楊煜桁卻聽出了一絲勉強。
他雖然高興季憶能正式給他一次機會,但他不想看見他這種不情願的表情。他沉默着開車,車速開始加快,兩邊的燈像走馬燈一般讓他眼花缭亂又激起他最近的和以前的回憶。
車子超過一輛一輛,綠燈越過一個一個,明明如此确定的目的地,卻像奔跑在迷霧漫漫的叢林。
到家後,楊煜桁沉默着丢下車鑰匙,又沉默着進了房間。
季憶瞟了一眼冷峻背影,又默默地移開。他折騰了二十多個小時,已經筋疲力竭,并不想去猜測琢磨這人又為什麼不高興了更不想哄他。
他抱着季續也沉默着進到房間,安撫好小家夥後找了一套衣服,準備去洗個澡。沒想到一開門就撞上了楊煜桁。
看他一本正經站在門口的姿态,恐怕等候多時。
這事逃不掉。
季憶把關上門,從他身側擦過。肩膀與肩膀的觸碰沒有任何他痛感但充滿火藥味。
走了一步,未等身後的人開口,他又回身抓着楊煜桁的手手腕往離卧室最遠的廚房去。
這公寓确實小,甚至沒有陽台,有了第三個人幾乎就沒有隐私的空間。
但他們大人談話,他不想讓小孩聽見。
季續心思多,回頭搞不清楚狀況,還以為他們是因為他這個“累贅”。
等他關上廚房的玻璃門,楊煜桁手腕忽然一用力将他帶入懷裡。
季憶猛地撞進他結實的胸膛,着實錯愕,他掙紮了兩下想出來,這家夥抱得更緊。
“楊煜桁,你又發什麼神經!”每次都這樣,做一些突然的不經過他同意,幼稚又讓人不爽的事情。
楊煜桁把腦袋埋在季憶的脖頸,可能實在覺得委屈,呼吸都帶着哽咽的情緒。他默不作 聲,就是不肯說話。
季憶又掙紮了幾下,依舊沒用。
這家夥的力氣這麼大?練過的?
以前怎麼沒覺得。
“松開!”自己逃不走,隻能讓敵人自己退軍。
楊煜桁像沒聽到,說了一句突兀的話:“我不想逼你。”
“什麼?”季憶茫然。
楊煜桁說完那句話,像用了很大的力氣,他足足吸了一口氣歎出來後又道:“可我也絕對不會放手。”
季憶剛要張口質問他什麼意思,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
他在車上的那句“試試吧”很無奈。楊煜桁大概已經聽出他的矛盾,認為他季憶“不願”真得和他重新開始。楊煜桁既不想逼着他,又絕對不想放他自由。
季憶想明白了,也就不掙紮了,他沒說話,默認楊煜桁的說法。
楊煜桁見他沒反駁,心裡更難受。他又着急想證明自己的真心,說話都颠三倒四:“你不在的半個月,我天天想你,天天想你,我都快瘋了,恨不得打個飛的去找你,可我知道,我要是去了,你一定覺得我在跟着你,會不高興。所以我又拼命地工作工作,可工作的間隙哪怕隻有一秒我也在想你……”
他越說越激動,抱着季憶的手臂更緊了,鋼鐵般的肌肉勒得他疼。
楊煜桁緩了一口氣,像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他笃定地,堅定地,深情又霸道地通知:“我收回之前的話,我不會放你自由。”他說完似乎覺得還不夠,又加深力道地咬牙補了四個字,“永遠不會!”
季憶看不見他的表情,大概也能想象到是何等的陰鹜霸道。
這個話需要他說出來嗎?
自由?放手?就算楊煜桁不說,季憶也知道這不可能。隻要楊煜桁一天沒把他抓住,像狗一樣套住,隻要他一天沒有玩膩,這個瘋子就絕對不會放過他。
如果有一天他真不見了,楊煜桁一定會發狂地滿世界地毯式搜索他——這個猜想在看見趙思洋的信件後,更笃定了呢。
季憶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而後收斂眼底的冰冷和鋒利,手臂繞過他的蜂腰,輕輕拍了拍對方僵直的背脊:“好了,你想太多。”
演技真好——他倆都是。
季憶很客氣地送他一些安撫,“我隻是還有點不适應罷了。而且今天太累,都懶得說話,不是你想的那樣。”
抱着他的人顯然不相信,沒有一點要松開他的意思,他又繼續道:“我出國前其實就已經做好決定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賣房子?”
楊煜桁聞言,松開他,平視着季憶的雙眼,不太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賣掉房子就是為了和我一起住?”
“哦,你大概以為,我賣掉房子是不回來了?”
楊煜桁抿着嘴沒說話。
“那你還給那小孩在國外辦了學校。”
“什麼學校,那隻是一個模拟學校俱樂部,你不懂英文啊?”季憶皺眉不悅地看他,“你又調查我?”
楊煜桁沒否認,唇角勾了勾,眼神無辜但又透着一份堅定:“是,我調查了。所以,我特别怕你不回來。”
“你可以打我了。”他說完就直勾勾地盯着季憶,甚至把臉湊到人面前,就等着挨巴掌。
可真不要臉。季憶想。
季憶沒好氣地甩開他手,攥着懷裡的衣服腳步匆忙地往浴室去。
等季憶的背影消失,楊煜桁那副癡傻的笑意驟然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