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主竟是生出幾分哽咽:“老頭子我活了一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邪性的東西……小風啊,今夜不是你,我們這個鎮子怕是就完了……”
陸溪雲忙擺手,神色間透着些許局促:“您别這樣說,鎮子是您和少鎮主舍命護住的,我隻是順手罷了。”
任玄看着這位世子爺這副受不起的模樣,頓時了然于心。
陸溪雲指定不是專門來救場的,怕是找謝淩煙的路上恰好路過,随手拔了劍——結果一不小心,被人當成菩薩供上了。
果不其然,陸溪雲下一秒就想跑:“老伯,我還有急事。”
說完,陸溪雲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任玄的肩膀,毫不客氣地往前一推:“老伯,這是我的上峰任将軍,我都是奉命辦事,鎮上之事,他比我更清楚,您要謝便謝他吧。”
然後,青年頭也不回地邁步就走,生怕被人再喊住。
任玄看着他這操作,嘴角微微一抽。
别吧……秦疏都管不了您,我哪敢當您上峰啊……
老鎮主頓時激動得手足無措,忙不疊地抓住任玄的手:“任将軍,老朽怠慢您了!您是個大好人啊!鎮子的恩人,我們全鎮人都記住您的恩德!”
面對老鎮主這深情厚誼,任玄隻能硬着頭皮繼續賠笑:“職責所在、職責所在,老伯言重了。”
戲既然已經演到這了,任玄隻能順着話往上編,順便試圖把另一個罪魁禍首給點回來。
“咳,我們謝城主連夜親帶銀樞衛出城!”任玄正色道,語氣铿锵有力:“無論如何,四方百姓,銀樞城必定周全!”
“您放心!謝城主馬上就到鎮上!”任玄重申了一遍,強調得尤為刻意:“咱們銀樞城,一定會保護大夥的安全!”
任玄一邊應付老鎮主,一邊餘光瞄着已經邁出半步、準備腳底抹油的陸溪雲。
果然,聽到這話,陸溪雲那條邁出去的腿頓了頓,然後……又收了回來。
任玄心裡暗自一樂。
陸溪雲的腳步頓住,微微偏頭,目光落在任玄身上:“謝城主要來?”
任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語氣無比笃定。
這回,他可真不是瞎說。剛才陸溪雲那一手天罡斷流,那可是縱橫決的最終式啊,任玄當時都給看傻了,還以為陸溪雲遇到什麼勁敵了。
雖然現在看來,陸溪雲大概率隻是急着找謝淩煙,心急之下、起手就開大了。
但問題是,謝淩煙不知道啊!謝淩煙要是不和自己、嶽暗山一樣連夜狂奔過來,就見了鬼了。
于是,任玄繼續給世子爺遞台階,語氣諄諄:“世子爺,咱都折騰一天了,要不就等他一會兒,正好在鎮上歇一晚?”
陸溪雲皺了皺眉,神情帶着點敷衍:“我是累了才留下的,才不是專門要等誰。”
任玄:“是是是。”
這都追了一路了,居然還能置氣,任玄簡直哭笑不得:“咱們就是回雲中帥所的路上,‘剛好’路過了銀樞城,才不是擔心誰。”
天知道——回雲中帥所,為什麼會路過銀樞城。
陸溪雲聽得嘴角一抽,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
片刻後,隻能氣呼呼地剜了任玄一眼,擺明了不想搭理他。
看着陸溪雲跟着老鎮主走遠,任玄搖了搖頭,眼裡帶着點不自覺的笑意。
這點倒是像秦疏,分明擔心得要命,嘴硬得就像根鐵杵。
僅過了一刻鐘,謝淩煙便帶着銀樞衛趕到了。
陸溪雲見着謝淩煙,眼睛一亮,語氣都比剛才輕快了幾分:“謝大哥!”
然而,僅僅一秒後,世子爺的表情就迅速垮下來。
陸溪雲雙臂抱胸,冷着臉,冷着聲,冷着氣氛:“我和任玄回雲中,路過這裡。”
任玄心裡一陣無奈,祖宗啊,您再看看地圖——咱們能‘路過’得了銀樞城?
可讓人更意外的是,陸溪雲這置氣都寫在臉上了,謝淩煙非但沒安撫,反而還走上前,鄭重地對任玄抱拳行了一禮:“任将軍,此去雲中路途遙遠,溪雲就勞煩您照顧了。”
世子爺氣得就差跳起來:“謝大哥!”
謝淩煙卻隻是深深一歎,透着複雜的情緒:“此次事态兇險,牽涉太多對你不利。溪雲,聽話。”
——聽話?
這倆字一出,任玄瞬間往旁邊退了一步,避免待會兒被波及。
果然,下一刻,陸溪雲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聽話?又是聽話?!”
陸溪雲咬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眼底情緒翻湧,像是一座終年積雪的山峰在崩裂。
“你們都這樣!”
青年的聲音陡然拔高:“朔風之戰,大哥讓我聽話。然後大哥蓋着王府的軍旗回來。”
“霜刃之役,二哥又讓我聽話。家裡現在連一副像樣的骨骸都找不到。”
青年嗓音發緊,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我都聽話了!你們呢?!”
謝淩煙的神色微微一滞,最終,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沉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