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那少年已經處理完白霄的傷口,一路小跑回來,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禮:“今日,多謝兩位前輩相助。”
方洛靈微微颔首,眼中仍有些擔憂:“溯生術,有魂無骨,師兄這樣無法維持太久。我和師兄需要去找魂器,剩下的路,你們得自己走了。”
少年點點頭,目光始終緊盯着‘陸溪雲’:“請前輩将人留下。”
‘陸溪雲’擡眸,目光玩味:“小鬼,你自己都難保,還有心情管别人?”
少年卻凜然不懼:“他是城主,不惜用命去護的人。”
‘陸溪雲’輕笑一聲,丢下手中挑動火堆的樹枝,指尖一擡,法印淩空結出。
火光微微一震,地面忽然翻湧,泥土像是被喚醒一般,緩緩彙聚,逐漸塑造出一具模糊的人形。
‘陸溪雲’掃了一眼成形的泥偶,目光微冷,似乎對其粗陋的外觀頗為不屑。随即,他指尖輕輕一彈,一道黑色鬥篷從虛空中浮現,仿佛被風托起,緩緩落在泥偶身上。原本毫無生氣的泥偶,竟瞬間多了幾分冷冽的威壓。
一旁的少年赫然心驚:“這個術!你——!!”
“小輩,别急嘛。”方洛靈忙擋在少年面前,語氣間竟帶着一絲得意:“偃師一脈,源出蕭氏。都是我師兄玩剩下的。”
後世的偃師大抵不會想到,那代代相傳的玄色鬥篷,不過是蕭子璋嫌棄傀儡本身太難看,随手加的飾物。
‘陸溪雲’不理會方洛靈的調侃,指尖輕點泥偶的眉心,光芒流轉,泥偶的雙眼緩緩睜開。
那泥偶緩緩開口,聲音冷清疏離,帶着一絲蕭子璋特有的冷意:“人還你了。當然,你得問,他願不願意跟你走。謝淩煙說過,他不是銀樞城的人,他當然可以不趟這渾水。當然,他也可以幫他們。”
少年小心翼翼地扶着‘陸溪雲’躺到地上,眼神卻堅定,搖頭道:“這是銀樞城的事。”
蕭子璋似是有些意外,眼神閃爍,淡淡道:“你确定?你現在求他一次,你們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蕭子璋擡眸,目光意味深長:“這山下的十幾處鎮子,數萬駐軍,都在找他。”
少年搖頭,語氣平靜:“銀樞城的私事,引外兵入城,屆時銀樞城到底姓什麼?改姓秦嗎?銀樞是天下鑄城,八方觊觎,其他勢力不會坐視一方吞并銀樞。屆時硝煙再起,又是生靈塗炭。”
蕭子璋微微一笑,眼中卻有些許贊賞:“怪不得謝淩煙能傳位給你,你是真不簡單啊。小鬼,你叫什麼?”
方洛靈趕忙插話:“師兄,小謝說過,他不記得了。”
不料少年卻開口了:“看到那名偃師後,腦子痛的厲害。原先腦中混沌的事情,一下就清明了許多。”
少年工工整整地抱拳一揖,正色道:“晚輩鑄壹,拜送二位前輩。”
蕭子璋淡然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好自為之吧。”
方洛靈趕忙也跟着站起:“喂,怎麼說走就走!等等我!”
她快步跟了上去,似是覺得剛才态度有些過于急躁,立刻換上了讨好的笑容:“師兄,這溯生術肯定有期限吧?我還能活幾天啊?”
蕭子璋眉梢微動:“你還關心這個?”
方洛靈理直氣壯:“蒼山極雪,大漠黃沙,我都想親自走一遭啊。沒個幾十天,肯定不夠!”
蕭子璋擡眼觑她:“現在又不嫌棄邪術了?”
方洛靈見狀,趕緊挽住對方的胳膊,笑得不依不饒:“你是師兄。記仇沒風度,帶我去嘛!”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漸行漸遠,漸漸消融在無盡的夜色中。
唯有方洛靈的聲音愈亮:“師兄你看!這林中有花诶,都已經是春天了,送我一支嘛。”
漫天星子下,遙遙傳來男子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 ……好。”
冬雪寂,霜花滿枝,共道殊途,拔劍當泣萬民血。
春曉處,亂紅初綻,千山泛遊,折贈北鄰一枝春。
一曲光陰,四季悠然。
倏忽百年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