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泣不成聲,将來人的衣襟哭得皺巴巴的一片,來人也不在意,隻輕聲勸慰道:“都過去了,沒事了。你平安就好。”
那人伸手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背,語氣溫和:“我們一直聯系不上你,多虧了老三送你扇子的時候加了追蹤術法,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找到你。”
一旁的黑衣者觑到了白霄身上的層層血迹,目光向四圍打橫一掃,眉宇間印出煞氣:“誰做的?”
任玄、嶽暗山等人不由得下意識按上了腰間的刀。
“老二,别惹事。”白衣者長歎一聲,止住對方的動作,繼而轉向白霄:“小四,銀樞城出了什麼事,你慢慢講。”
白霄斷斷續續泣不成聲,半天才說明白這些日的種種。
白衣者耐心地聽完,終了,他将白霄交給身旁的黑衣者,朝着任玄幾人而來。
他目光落在任玄幾人身上,拱手一禮:“在下蕭無咎,近來師弟白霄多蒙諸位照顧,在此謝過。”
說着,蕭無咎遞出一枚刻着銀樞印記的令牌:“此物名喚銀樞帖。日後諸位若有用得着銀樞城的地方,但憑此帖趨弛。”
任玄接過銀樞帖,鄭重回禮:“閣下言重了。”
蕭無咎颔首,随即正色道:“銀樞城尚有内患未靖,我等就先告辭了,來日必當登門緻謝。”
“閣下留步。”任玄喊住對方,眼底有深意:“謝城主遺訓,如今隻有白兄弟一人知道。若二位強行扶持鑄壹上位,銀樞城恐怕會再起内亂。”
蕭無咎眸光微動,卻未出聲。
任玄繼續道:“唐無庸以少年人不堪大任為由,否認遺令,但年輕也有年輕的好處。比起唐無庸,族老們或許更喜歡一個好控制的少年。隻要小一表現得不那麼聰明,名正言順不是什麼難事。在下言盡于此。”
蕭無咎沉思片刻,微微颔首:“多謝提醒,記下了。”
話畢,幾人未再逗留,四道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月色中。
···
好消息,陸溪雲終于回雲中了。
壞消息,破破爛爛、躺着回去,順帶還把籠子捅到了天上。
雲中帥所,今日大寮雲集。
任玄打眼一數,督察院一個正史、三個副使盡數到場,眼瞅着言官們又要團建了。
打響頭一槍的,是一名六品科道官:“《鎮國五冊》非皇家嫡脈不傳,陸溪雲私學鎮國武籍,其行可戮,其心可誅。此等僭越之舉,曠古未聞!伏望殿下明察!”
聽到這話,秦疏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語氣依舊如往常一般輕飄:“諸位以為,當如何處置?
話音未落,堂下言官們頓時一片嘩然,各自湧上來,一陣議論紛紛,宛如一鍋沸騰的油鍋。
有相對保守的:“可拔除爵位,以觀後效。”
有相對激進的:“當依文法,移送三司處置。”
有相對不要命的:“殺之以正天下法!”
任玄心裡啧聲:這熟悉的味道。
秦疏不作評斷,将問題原封不動地丢給西府的陸行川:“卿以為呢?”
陸行川面色鐵青,心中不爽得很:這才多久,陸溪雲又鬧出這等大事,他本想嚴懲,結果才罰了沒兩天,秦疏就給他來這一出。
但無奈家中二哥的心偏得離譜,就在昨晚,千裡之外、得了消息的西王陸行德連夜聯絡陸行川:
‘行川,你原話轉告襄王。老臣教子無方,若要治罪,請治老臣之罪。臣膝下隻此一子,若要免黜,先免老臣王位。’
二哥這護犢子都護出逼宮的架勢了。陸行川一個字都不打算往外傳,隻能自己找個台階給秦疏下。
陸行川俯身抱拳:“世子年少,不知輕重,絕非有意冒犯天家威嚴。望殿下從輕處置。微臣下去必嚴加申斥,絕不再犯。”
此言一出,都察院副使蔡豐立刻陰陽怪氣的戲谑出聲:“陸大人這話有意思,學都學了,論什麼初犯?再犯又如何,您能舍得廢了您侄子功體不成?”
蔡豐長揖而拜:“臣以為,世子年少,不宜重罰,當削減來年西府軍費兩成唯宜。”
看戲中嶽暗山暗自湊到任玄邊上,嘀嘀咕咕講起小話:“啧,又去猜殿下心思,蔡大人是急把這‘副’字拿掉呀。”
任玄戲谑,同樣低聲回應:“猜得準是人家的本事。”
這堂上各方的試探,任玄洞若觀火,蔡豐在猜秦疏的心思,這種事兒風險高但收益也高。好比現在,蔡豐就猜準了。
秦疏就是有意敲打陸家。皇帝對陸家的态度,一直模棱兩可。一方面,因為陸溪雲的存在,秦疏從未對陸家下過狠手。另一方面,同樣因為陸溪雲,秦疏對陸家的限制從未停過。
秦疏的思路明确的很——絕不給陸家造反的機會,絕不讓自家對象陷入兩難境地。
堂下的陸行川眯起眼,竟是完全不接話了,陸行川言詞鋒銳,一改先前話鋒:“蔡大人說得對,陸溪雲是世子,當對自己的言行負責。杖八十,廢去武脈,移交督察院,蔡大人以為如何?”
蔡豐噎住,督察院要陸溪雲做什麼?惹惱秦疏砍預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