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落,如投石入水,瞬間掀起波瀾。
馬上有二皇子一派的官員漲紅了臉:“放肆!區區瑣案,豈能與二殿下之事相提并論?!你這是在挑戰誰的權威?!”
一旁有官員附耳低語:“慎言,那是盧尚書的侄子。”
那叫罵的官員霎時噤聲,不說話了。
堂上的大理寺主官額角直跳,笑着打起圓場:“士安話雖直了些,但說的也不無道理。大理寺乃斷案之地,諸位不如暫且回府靜候,亦容我等查案。”
然此言未落,驟聞一陣步履聲、自堂外傳來。
堂門之外,甲胄森然,鋒銳寒意鋪展而來。
一人緩步而入,黑袍輕曳,目光懶散,沉沉眸色,掩去殺伐之意。
任玄掃視一圈,似乎并不意外此刻堂中的劍拔弩張,語調閑散,慢悠悠道:“諸位大人,怎麼把朝會開到這兒來了?”
堂下,約有半數官員齊齊起身,恭敬施禮:“任将軍。”
任玄倒也客氣:“襄王殿下口谕,請列位盡快離開大理寺。”
——莫要丢人。
此言一出,襄王府的官員神色頓變,面面相觑。
都察院的蔡豐湊了上來,低聲道:“任将軍,二皇子下落不明……這是天賜良機。若讓大理寺真查了案,救回人來,反倒壞事了。”
任玄垂眸,神色諱莫如深,緩緩道:“蔡大人,你一向最會揣測殿下的心思。那你以為,殿下為何差我前來?”
蔡豐目光一凜,神色微變。秦疏派任玄來,那就是秦疏也想查此案,可秦疏為何要查此案?
任玄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幽幽一歎:“蔡大人,那刺客不止擄走了二皇子。陸世子,至今未醒呢。”
蔡豐恍然、大徹大悟。
蔡豐道了聲謝,微一拱手,轉身,就帶走了半數官員。
唯有漢王府一派仍不肯讓步,未曾退卻的官員冷笑出聲:“二殿下被擄,關秦疏何事?任玄,你少摻和!”
任玄低笑了一聲,眸光冷冽,卻無半分笑意。
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封公函,指尖拂過封蠟,語氣平靜:“奉皇命監察此案,不相幹之人,再要幹擾辦案——”
任玄擡眼,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堂中,語調極緩,輕描淡寫間,偏偏讓人遍體生寒:“大理寺的牢房,還有不少空的。”
堂中瞬息沉默如死水,衆人面色陰晴不定。
片刻後,原本嚷嚷着不肯退去的‘閑雜人等’,竟無一人再敢發聲,魚貫而出,行色匆匆。
大理寺主官如蒙大赦,熱情迎了上來:“任将軍,您這可真是及時雨啊!”
任玄微微一笑,将公函遞出,語氣淡然:“魏大人,刺駕一案,任某奉命監察。皇後娘娘欽點你大理寺一人負責此案。”
大理寺主官接過公函,目光一掃,頓時笑意滿面,忙不疊地轉身,引薦道:“盧大人,刺駕一案,皇後娘娘已特命你主辦,還不快來見過任将軍?”
堂下,青年身影孤冷如夜,一道清冷目光,就這麼越過大堂投了過來。
任玄微微一頓,靜靜對上那道目光,眼底情緒晦暗不明。
他主動沖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笑了笑,似落雪無聲,掩去經年風霜。
任玄溫和而沉靜地開口。
隻像故友再逢,不知生離,未有死别。
“好久不見,士安。”
···
所謂監察————就是不幹活,還要管着人家幹活。
挨白眼是妥妥的。
大理寺。
任玄站得筆直,盡可能的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廢物:“那日刺客使的道雲心訣,四品高手,按理說,應有記錄在案。”
練道雲心訣,就是為了武舉,這三人的水平,高低得是哪一屆的狀元吧?!
然而,翻閱卷宗的盧士安,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語氣淡淡:“過去二十年的武舉卷宗,有勞将軍差人核查。”
話語平穩無波,甚至稱得上客氣。然而落在任玄耳中,卻隻覺滿滿的敷衍。
他皺眉。
——啧,這态度,太生分了。
他當年辛辛苦苦刷滿的好感度,重開一回直接清零——媽的,都怪狗皇帝。
說曹操曹操到,就見一名府兵急匆匆進來,湊到他的耳邊:“将軍,晉王殿下不肯喝藥,鬧的厲害。”
見任玄苦着張臉、沒有動作,盧士安倒也不甚在意:“将軍若有他事,我派人去查便是。案情再有進展,我會差人通知将軍。”
任玄自認也算個八面玲珑的人,面對上司一百個心眼,面對對手千百種提防,左右逢源,滴水不漏。
可這滿肚子的算計一到盧士安面前,通通不争氣的消極怠工。
連活都能搶着幹了。
任玄勾起一抹淺笑,語氣溫和得讓人警惕:“怎會?在下有空得很呢。盧兄不必客氣,有什麼盡管吩咐便是。”
說完,他側頭,沖着府兵冷聲吩咐:“綁了,灌,别什麼事都來煩我。”
朝堂紛争,事在人為。
哪有逗自家對象高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