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秦應天就從亭外的人群裡認出了溫從仁。
小小的少年身量未足,在一群青年裡相當紮眼。
秦應天這下更氣了,這陸溪雲什麼人啊!還讓比自己小的來哄!
秦應天三步并作兩步湊上去。
不難分辨人群中心那個錦緞藍袍的公子就是陸溪雲。
畢竟所有人苦口婆心、衆星拱月,也隻就圍着這一個小老爺。
“陸公子,一時之快如何逞得!這大好功名,不可兒戲啊。”這是歸心院的主考官。
“你要歸你。”這是陸溪雲。
“陸兄,殿試不過是陛下一家喜好,陸兄之才遠勝區區,張某之魁實屬僥幸,您就莫要介懷了。”這麼會做人,張祁荊沒跑了。
“同你無關。”這還是陸溪雲,
“陸兄可否道明原由?大家也好相予計議。”秦應天看的目不轉睛,他的小夫子,打小就是老好的人了。
“小孩子别管閑事。”又是那個可惡的陸溪雲。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應天搶身而上,氣勢洶洶的替自家夫子出頭:“小孩子怎麼了?人家小公子比你懂事!你這麼大的人,還讓個小孩子勸,不嫌難為情啊?”
陸溪雲懶洋洋地瞟他一眼,似懶得與他廢話。但秦應天是什麼人,見對方手起三寸就知道陸溪雲那混蛋要動手,這動作一看就是練家子,還敢說不會騎馬!!
秦應天繃緊神經,正要見招拆招,沒想到卻從旁邊竄出個黑衣青年,一把按住了陸溪雲那蠢蠢欲動的爪子。
玄衫青年一面按住陸溪雲,一面連哄帶勸:“那白虎的事,說到底是皇帝混蛋。你别遷怒于人,打人就過了。”
那人不勸還好,越勸越糟,陸溪雲一把推開那人怒道:“就你混蛋!!”
“是是是,我混蛋。”那人也不惱,還順手拽過秦應天:“這家夥太不像話,我替你收拾。”
秦應天愣神間被連拖帶拽出了人群,青年手一松,秦應天差點臉先着地。
對方瞥了他一眼,啧聲:“我把你從泥潭裡撈出來,道個謝不過分吧?”
……我可謝謝您嘞,秦應天憤然卻仍是強忍道:“不勞兄台費心,這陸溪雲太不像話,在下正是要給他點顔色瞧瞧。”
對方挑眉,玩味十足:“就你?”
呵!除了自己那過分拟人的父皇,秦應天這輩子還沒觸過哪個,秦應天撸起墨色袖子:“看着!!”
秦應天氣勢洶洶的上去了,五招過去了,十招過去了。
然後……呃……沒有然後。
雖然不想承認,鼻青臉腫的被扛去醫館的人,反正不是陸溪雲。
小醜竟然是我自己……秦應天眼淚汪汪:“兄弟,剛才錯怪你了。”
對方拍了拍他肩膀,甚至有點欣賞:“能撐十招,你不錯。”
“多謝相救。”
“哈,好說。”
“敢問弟兄高姓大名,在下日後必當為報。”
“不必在意,善後而已。”青年端起酒杯輕笑道:“這樣,我代他給你賠個不是,打人的事他不對,你别和他計較。”
秦應天連連擺手謙謹道:“不會不會。”
陸溪雲這個皇奶奶的寶貝侄兒他還是聽聞過一二的。
皇奶奶育有二子先後夭折,皇帝也就是他爺爺專門到盛德寺請了和尚,爛七八糟說了一堆,什麼命數如此母子相克,歸納下就是媳婦兒子您選一個。他皇爺爺點點頭,不帶猶豫的選了媳婦。又想着媳婦膝下無子總顯落寞,就專程從皇後娘家、二度把陸溪雲這個都封了世子的祖宗又接進了京。
聰明的娃總是招人待見的,皇奶奶手裡的寶貝疙瘩,他皇爺爺愛屋及烏,不幾年就把這祖宗捧上了天。
這硬的瓷實的背景,他可得罪不起。倒是搭上這條線,穩賺不虧,秦應天和煦笑笑:“交個朋友如何?不瞞兄台,在下初到皇城,人生地不熟,今日一見兄台就感分外親切,兄台若不嫌棄,咱們一笑泯恩仇,今天的事就算過去了!”
對方沉吟片刻,興許是因為朋友打了人過意不去,終是點頭應下來:“不必客氣,秦疏。今日算我欠你個人情,這裡我常來。你日後若有難處,可以到這裡等我。”
秦應天直接驚掉半個下巴,五皇子震驚得口不擇言脫口而出:“爹?!!”
秦疏神情複雜地盯着他看了許久,意味深長道:“……這個,倒也不必。”
···
秦應天覺得自己興許是進了另一個錯位的時空。
這幾日,他認識的襄王殿下,和他那個怨種老爹,根本就是兩個物種好嗎?!!
秦應天靜下心來,千錯萬錯,都是那個假爹的錯,冤有頭債有主,可不敢歸在這個他新認的好弟兄身上。
畢竟秦應天才靠着秦疏、拿到了溫從仁客棧的位置。
開門出來的小青年睡眼朦胧:“你好,找哪位?”
秦應天清清嗓子:“找你。”
“我們認識嗎?”
“诶,小公子此言差矣,”秦應天擺出一副牛鼻老道神棍氣質:“你我相逢即是緣,我觀探花郎顔色面相,近日會有影響探花郎一生的大事發生啊。”
秦應天語重心長:“在下特來幫小公子破此劫數。”
他沒記錯的話,就在明日的冬獵,自家倒黴師傅就會開罪自己的皇爺爺。
這還不算,皇爺爺罵完他師傅,三個四品刺客,提着刀庫庫就殺進來了。
先帝遺訓,自此開啟溫從仁被邊緣化的慘烈仕途。
溫從仁:“……”
穿堂風自兩人之間簌簌刮過,沉默的氣氛一時尴尬無兩。
秦應天做作幹咳兩聲,其實五殿下也考慮過有沒有不這麼神棍的見面方式,可事實是,他三尺微命要錢沒有要人沒有。從頭開始,猴年馬月才能和探花郎講上話。
“這麼講可能是有點不好接受。”秦應天幹笑:“但我确實是來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