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劉嫂子是你幹娘,她貪得銀錢也有你的一份,你才急了?”沈榶一句話說中了碧桃的心事。柳玉拂不通庶務,她當年在玉香樓時,卻是常常要幫樓裡的姑娘小哥兒買些胭脂水粉,頭油點心。外頭的物價柳玉拂不知道,卻是瞞不過她。
府中采買虛報價格至今日的局面,少不得有她在柳玉拂面前幫忙遮掩的結果。
碧桃正心虛着,卻聽沈榶又道:“不過我今日來,倒不是和碧桃姑娘說這些的。銀錢的事麼,待賬本算出來了,早晚清算,誰也跑不了。”
碧桃咬了咬唇。
“我今日來是和姑娘說,從前柳姨娘掌中饋,為了各處行事方便,讓碧桃姑娘領了随意出府的腰牌。但如今柳姨娘已經不掌中饋了,大戶人家姨娘身邊的丫鬟,怎好随便出府抛頭露面?”沈榶逼近了幾步:“駁回來的請封折子怎麼說的?‘在外所生之子,血脈存疑’……高門大戶的姨奶奶,自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好顯個清白。柳姨娘因為之前行事不慎已經害了三少爺,碧桃姑應當更加小心謹慎,莫要害了柳姨娘。”
這年頭要求女子和小哥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一定程度是因為沒有親子鑒定等科學手段,隻能從物理上杜絕血脈被混淆的可能:都沒出過門,見都見不着别的漢子,總不可能被帶綠帽吧!家世越高、規矩越嚴,畢竟這是封建社會,人家是真有爵位、家産需要繼承。
所以駁回請封折子那句申饬,不僅僅是羞辱柳玉拂,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柳玉拂原本出身青樓便也罷了,可她被沈易安養做外室後,還常常和玉香樓來往,孩子也是在府外生的。
而因有了紅娘之類的形象,窮書生們瘋狂意.淫、顱内高.潮的同時,丫鬟侍從們也被嚴格管束起來,以免私相授受,或帶壞了公子小姐。
碧桃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偏又沒法子辯駁。她說不過沈榶,隻能耍賴:“我這腰牌是柳姨娘給的,大公子若是要收回去,隻和我們姨娘說,我自然不敢不給。”
沈榶卻懶得跟她廢話一個眼神遞過去,箸兒已經惡狠狠的撲了上去,将碧桃腰間的出府腰牌奪了過來。
碧桃吓了一跳,斷沒想沈榶他們敢直接上手,一時驚慌不已。
她出府去是到玉香樓給柳媽媽傳話來着,柳玉拂遭了申饬,内心驚慌恐懼,兼之中饋被奪、沈松承爵的帖子被駁回,更不知如何是好。柳玉拂能走到今天,多靠柳媽媽和玉香樓的姐妹們在背後給她出謀劃策、群策群力,這會兒自然也隻想着求柳媽媽給她拿個主意。
這會兒出府的腰牌被奪去,豈不是被困在了府中,還怎麼互通消息?碧桃急得不行,可沈榶帶着一大群人呢,她打又打不過,說話沈榶根本不理她,而旁邊那些下人一個個木頭似的,誰也不敢伸手幫她。
碧桃氣死了,這些牆頭草!大公子掌中饋可有一日?就一個個巴巴的靠過去了!
她卻不知道,這些人生怕一個惹了沈榶不痛快,就順手抄到他們家去了。
但也沒法子,沈榶等人奪了腰牌就撂下她走了。碧桃跺了跺腳,隻能先回去禀報給柳玉拂。連着抄了劉旺兒的家之事,一同告了甘霖院一狀:“大公子手下的人實在是不像話。幹娘是要去給姨奶奶您買藥,不批銀子便罷了,還把人捆了,家都抄了……這是在踩姨奶奶您的臉面啊!”
然而柳玉拂此時哪裡還管得了這些?她自己的事還一腦門子的官司呢,身上又不舒服。明日宮裡還會繼續來人,便是病了,也要起來挨教訓,整個人焦頭爛額的,哪還顧得上幾個下人。
聽了這話也沒往心裡去,隻抓了碧桃的手催問:“柳媽媽怎麼說?我如今該如何是好?”
碧桃咬了咬唇,心知柳玉拂八成是指望不上,心裡涼了一半,垂眼道:“柳媽媽又哪裡和宮裡的人打過交道?也慌了手腳,不知道如何是好呢。說是要商量幾日,問一問她那些老姐妹再想個對策——但如今我出府的腰牌讓他們給奪了,便是柳媽媽那裡有對策了,咱們也得不着信兒啊!”
這才點到了柳玉拂的要害。她能不管劉旺兒等人的死活,卻萬萬不能和玉香樓斷了聯系,猶豫了半晌,才道:“我和伯爺說一說吧……”
因而到了夜間,甘霖院衆人正在清算抄來的銀兩造冊,卻忽聽人通傳:“伯爺又來了。”伯爺這幾日來的,可比去年一年都多了。
話音剛落,沈易安已經怒氣沖沖到了房門口:“你在做什麼,阖府都被鬧得沒一刻安甯!外頭守着門的那些人是哪兒來的?竟還自己堵了自己家的門,有你這麼掌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