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辇直到明德殿前才停下來,姬長樂走出轎辇,仰頭望向恢弘的宮殿,宮殿雕梁畫棟,富麗堂皇,金色的琉璃瓦還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頓時讓他心生歡喜。
好大的房子!亮閃閃的,果然和爹說得一樣好看。
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生活在破敗的廟宇,又因為一頭白發被人投以異樣的目光,所以姬長樂格外喜歡豔麗的色彩。
若不是鹑尾姐姐攔着,他都想把所有顔色都穿在身上。
明德殿前還有一段台階,這裡開始就沒辦法坐轎辇了。
姬長樂在大宦官的攙扶下拾級而上,卻走得有些氣喘籲籲,面色蒼白,額頭也冒出細密的汗,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大宦官看着金尊玉貴的孩童,一邊用帕子幫他擦着汗,一邊在心中懊悔連連,自己的掌心也沁出冷汗。
他未曾料到,宰相家的小公子身體竟然如此孱弱。
“小公子,還是老奴背您上去吧?”
姬長樂停了下來,剛想點頭,望了望身後神色如常的小宦官們,還有周圍投來矚目的儀仗侍衛,又把嘴裡的話咽了下去,頭一扭,偏要倔強道:“不就幾步路麼,我可以的!”
他強壓下心口的不适,一路不聲不響地走到頂。
一走到屋檐下,沒了陽光,一股陰涼便攀上了他,倒感覺身體沒那麼難受了。
他回首向下,雙手叉腰,得意地綻開一個笑。
“我就說我行的。”
大宦官松了口氣,在門口幫他修整一番,又讓人進殿通報。
大殿裡頭則傳來了些喧鬧聲,姬長樂聽到了他爹的名字,不由得豎起耳朵。
“……姬九離罄竹難書,越俎代庖,假傳聖旨,颠倒是非,結黨營私,讓朝堂上變成他的一言堂,還連通異族,圖謀不軌,有謀逆之嫌,這是臣等收集到的罪證,望陛下明鑒!”
“夠了!”殿内傳來一聲暴喝,“你們說朝堂是姬卿的一言堂,可朕隻看到你們衆口一詞說姬卿心懷不軌,這到底是誰的一言堂?!”
“臣等不敢。”
“姬卿的行為皆是出自朕的授意,怎麼,朕的聖旨你們不認嗎?”
“這……”
這時,進殿通報的人将姬長樂的到來告知了殿内人。
方才震怒的聲音突然一改語氣,熱切道:“快請進來!”
殿内打開,大宦官引着姬長樂朝内走去。
姬長樂好奇地打量裡面,屋裡的風格和相府的儒雅奢華截然不同,處處都透着金碧輝煌。
有個人跪伏在地上,還有一個身着華服的男子望着他,面容和藹,氣質讓姬長樂想到了以前見過的富家大戶。
“陛下好!”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沒人教過他這個,他隻能學着旁人那樣稱呼。
皇帝親切地應下,朝他招手:“賢侄快過來,叫伯父瞧瞧……果真和姬卿有幾分相似,你多大了?”
“我六歲啦!”
這邊兩人好似親戚一般拉家常,姬長樂已經改口叫了“皇帝伯伯”,但周圍的侍從和地上的臣子卻都傻了。
當今聖上是個最重規矩的人,無論是皇後寵妃還是皇子皇女,在他面前都得恪守規矩,不然輕則罰抄,重則閉門思過。
可這個白發孩童方才進來時,身為一介白身,卻沒對陛下行大禮,而陛下竟然也沒有勃然大怒。
正彈劾姬九離的臣子也忍不住擡起頭,看向那個天真爛漫的白發孩童。
陛下就是對親兒子都沒這麼親近過。
姬九離這個奸佞到底給陛下施了什麼術?
皇帝倒是發覺得他還在,厭煩地揮揮手,讓人把他趕出去了。
這人徒步朝宮門走去,遠遠地見到三皇子後,朝對方搖了搖頭。
殿内。
姬長樂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疑惑地詢問皇帝。
“皇帝伯伯,這個人為什麼要罵我爹呀?”
他雖然聽不太懂罵的内容,但也能感覺出來不是什麼好話。
皇帝拉着他到榻上坐下,倒是被他這個問題難住了,沉吟片刻說:“想來是嫉妒姬卿能有如今的成就,或者是受人指使,又或者真是大義凜然,畢竟姬卿……”下手也挺狠辣。
不過皇帝沒說完,對子罵父可不好。
“嫉妒?”姬長樂偏着頭問,“我爹做的事,他們做不到嗎?”
姬長樂不太能理解他爹到底有多厲害。
除了第一天好像打架打赢了一個人,在他和他爹一起生活的這些天裡,他爹好像也沒做什麼。
“當然做不到。”說起這個,皇帝竟然流露出一絲痛恨的神色,憤懑道,“朕當初潛龍在淵,這群大臣沒一個幫扶于朕,若非有姬卿鼎力相助,朕早已魂歸地府。”
皇帝擡手示意周圍的人下去。
待清空了大殿,他的儀态稍顯放松,說起他與姬九離的那些過往。
皇帝是先帝的第五子,但先帝有很多子嗣。
先帝并無靈根,卻一心追求長生,以至于朝政荒廢,底下的皇子們為争奪大位,各個神通廣大,心狠手辣,全然不顧兄弟情誼。
當時還是五皇子的皇帝能力平平,沒有世家的支持,是衆皇子中的小透明,卻也被卷入奪嫡旋渦,險些死于兄弟手下,過得如履薄冰。
一次偶然,他救下了姬九離。
那時的姬九離初入官場,名聲不顯,五皇子也沒在意這個人。
可姬九離卻記着救命之恩,雖在其他皇子府上做門客,卻幾次三番暗中救他。
面對朝中亂象,五皇子原本想着閉門不出等到新皇上位就好,可接連的生死危機讓他意識到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而姬九離在得知了他的擔憂之後,便勸他奪位,還為他出謀劃策,為他暗中籌謀,為他拉攏世家朝臣,為他奔波忙碌,蠶食其他兄弟的勢力。
就這樣,在姬九離的幫助下,五皇子登上了皇位。
對五皇子來說,父母妻妾兒女皆嫌他無能,朝臣世家無一人看好他,就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個庸人,從未學過為君之道,就算當了皇帝也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