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禽鳥的骨頭是空心的,他實在懷疑懷裡的孩子是否也是如此,否則怎麼這般輕盈。
姬長樂趴在父親的肩頭,望着漸行漸遠的仙人宮殿,雙手環住了父親的頸部。
他其實沒忘,仙人和算命先生都說他要死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難過起來。
姬長樂把臉埋進父親的頸窩。
脖頸溫暖濕潤的感覺讓姬九離駐足:“樂兒,你哭了?”
“哼,我才沒哭。”
姬長樂慌忙用袖子抹掉眼淚,嘴硬道,“隻是睡着流口水了,我才沒哭。”
姬九離:“……”
“下來。”姬九離果斷道。
“就不!”姬長樂摟緊他,像個小章魚一樣纏住他,任由姬九離怎麼扒拉也不松手。
好不容易找到的爹,他才不舍得松手呢。
他緊緊抱着對方,一直到上了轎辇,在轎辇的颠簸搖晃中,當真陷入了熟睡。
一向被譽為笑面虎的姬九離,這天隻能黑着臉把睡熟的的孩子抱回去。
接下來幾天,姬長樂在回憶系統告知他的劇情。
原著中提及姬長樂的地方隻有幾處段落,之前他隻囫囵知道自己會早死,自從開蒙後,姬長樂反複在腦海中查閱這幾處,又朦朦胧胧明白了一些。
第一處提及他的劇情,是書中一些配角在讨論南明魔帝的來曆。
【“這南明魔帝來曆成謎,底細不明,難道是天魔出身?”
“非也,他并非生而為魔,據說他昔日有個寵愛至極的稚子早夭,他一念入魔,不過倒也有傳言說,他是遭人背叛……”】
還有一處,是書中一些配角為了擊敗南明魔帝,仿照他的樣子做了個傀儡去襲擊南明魔帝。
南明魔帝乍一看到兒子的傀儡,當真失了神,中了陷阱,受到重傷,這也是他在書中第一次受傷。
其他好多劇情太過漫長複雜,姬長樂目前還弄不懂。但在他爹死的那段劇情裡曾提過,若不是因為之前這次受傷,南明魔帝不可能被修為低于他的天道之子殺死。
雖然系統當時說,這是作者為了加速劇情爛尾完結找的借口,但姬長樂還是記下了這件事。
他若是死了,他爹到時候被人欺負可怎麼辦呢?
哎,大人真令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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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姬長樂因為天氣降溫不被允許經常出門的時候,姬九離最近卻忙碌了起來。
眼饞四大家族的諸多小家族早已被他拉攏,他最近忙着收網處理四大家族,并進行利益分配,甚至有幾天都沒回家。
姬九離立于錦繡園林間,身後喧嚣漸起。小家族遣來的修士布下結界,截斷求援訊息;将軍率衆圍剿,恰似甕中捉鼈,好生熱鬧。
而他卻靜賞紅葉,恍若未聞,思忖着家中的稚子尚未見過這般景色,那孩子歡喜斑斓色彩,定會喜歡這金紅交錯的美景。
赭紅的霜楓翩然落下,落在一地的鮮血上,籠罩與虞國半邊天的陰雲往後就這麼散了。
許是因為體内煞氣滿盈,姬九離看着這般成王敗寇的兇煞景象,隻覺得心情舒暢。
沒有絲毫打草驚蛇,如雷霆般收網之後,姬九離回到雀京。
入城後,他在路上見到了熟人。
“主子。”風塵仆仆趕回來的鹑首早已認出了姬九離的馬車,等候在路旁,等待與馬車并行,正欲彙報。
“先回府再說。”
姬九離知道,被自己派去夏城的鹑首回來,應當是查出結果了,但在大街上說事可不方便。
鹑首應聲,護送宰相車架回府。
可到了相府門前,他和姬九離都怔住了。
尚未冬至,相府卻已被大雪覆蓋。
匾額下不知何時挂起的白綢輕輕顫動,喪幡白得如同降了一夜的雪,悄無聲息地籠罩了每一棵樹、每一條遊廊、每一塊匾額,寫有“長樂無極”的瓦當下回蕩着凄涼的曲調與哀悼的泣聲。
鹑首心中不解。
相府裡能用上這等喪儀的人……
還不等他想明白前因後果,他就見紫衣華服的身影迎着漫天白幡直直走進去,仿佛快要被暴雪般的喪幡吞噬。
那道身影陡然駐足在衆仆哭靈的廳堂外。
廳堂正中,尚未蓋棺的梧桐木棺材裡靜靜地躺着一個白發的小身影。
衆仆從見他到來,立刻被他身上的氣勢吓住,各個噤若寒蟬,空氣仿若凝固,隻有一旁的火焰在燒紙盆中躍動。
裹挾着寒氣的身影走到棺木邊,卻蓦地頓住。
棺木中稚嫩的孩童雖然臉頰蒼白,卻有一雙靈動鮮活的眼眸,還朝他綻開一個晴日般燦爛甜美的笑容。
“爹,你回來啦!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死了。
他裝的。
姬長樂打算像戲班子排練一樣,多在他爹面前死幾次,這樣等他哪天真死了,他爹就不會傷心,不會一念入魔,也不會因為失神中了敵人的招數。
他覺得自己的計劃真是完美!
紫衣宰相也笑了——如沐春風的笑意卻透出一股令人膽寒的意味。
“姬、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