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的調子陡然凄厲起來:“朱雀街呀冤魂蕩,五皇子金杯盛血漿,鹽農.行路響叮當,原是鐵鎖捆腕铛啷啷。”
如今整個北方的鹽鐵鋪子,即便不姓鄭,往上深挖兩層輩份,也能尋出鄭家人的影子。
百姓聽罷,更是化作憤怒的潮水,貨郎抄起扁擔邊走邊罵。
謝九棠在鼎沸人聲中拾階而上,站在了五皇子府的朱漆大門前,“趙統領,搭把手。”
趙莽從腰間解下麻繩,在手中甩了兩圈,一把抛上了五皇子府朱門之上的牌匾,那繩子在牌匾上轉了三圈,聽話的打了個結。
謝九棠跳上門口的石獅,揪住了繩頭,徐良和趙莽則攥着另外一頭。
春杏和琴瑟在旁幫唱道:“一搖金,二搖銀,三搖宣王爺摔個倒栽蔥!”
嘩啦一聲,“宣王府”三個鎏金大字在一片叫好聲中扯了下來,摔上石階,斷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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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用早膳的蕭承烨,聽府婢一面自扇着耳光,一面邊扯着嗓子,唱完了那首南梁質子作的“燕京賦”。
“好……好得很……”隻見他清俊的眉弓處,帶起三分薄戾,鴉睫顫着愠怒,從食案前一躍而起,擡腳踹翻了滿桌珍馐。
春陽烘散了晨霧,蕭承烨裹着金線暗繡的鴛鴦寝衣帶人沖出來時,謝九棠正蹲在石獅頭上嗑瓜子。
春杏反捧着個銅鑼在底下接殼兒。
“呦,宣王爺醒了?這衣冠不整的做派……”謝九棠挑眉,白玉似的面龐浸在晨光裡,下颌線利落如寒刃出鞘,“倒比醉春樓挂牌的姑娘還招搖。”
“謝骞!”他劈手奪過府中侍衛的長劍,劍鋒直抵謝九棠咽喉三寸,“本王今日就算被父皇責罰,也要取你半條命!”
“半條命?”謝九棠嗤笑着迎上劍尖,喉間皮膚被壓出凹痕,“五殿下何時這般慫膽?不如我們賭大些?”
她早聞這位五皇子,仗着母系族大,在北燕橫行跋扈,十二歲便得燕王允諾可旁聽政事,可入世十八年,卻仍是個“未斷奶”的娃子,今日一瞧,膽色果然平平。
蕭承烨的劍鋒猛地橫削,卻躲過她的頸,隻削斷了她鬓角的半截發絲,“南梁早把你當棄子,本王現在砍了你的手腳做成人彘,你猜燕京城有誰敢攔!”
“铛!”春杏的銅鑼突然砸在兩人中間,哆哆嗦嗦道:“我敢!”
“找死!”蕭承烨反手一劍劈向春杏,被謝九棠用長刀架住,刀劍相撞的火星裡,她眼底寒芒乍現:“蕭承烨,你敢動我的人,我就敢掀了你的宣王府。”
周圍百姓雖隔數丈遠,但仍被這鐵器摩擦聲刺的退後一步。
“來人!”蕭承烨暴喝,“給本王打斷他的腿!要讓他爬着出朱雀街!”
宣王府侍衛們應聲而上,腳步卻被一聲清脆之音釘在原地。
“啪——!”
整條朱雀街似被封印住了般,連枝頭的老鴉也不敢多嘴。
蕭承烨的臉偏過去時,五指紅痕在他瓷白的左頰綻開,不似掌掴,倒像誰用朱砂筆勾了半幅殘梅,偏那梅瓣尖上還沾着似有似無的梅花香。
咆哮卡在喉頭,貴為大燕皇子的他,即便犯了大錯,慣常挨的也是廷杖鞭笞,何曾受過這等好似婦人教訓般的羞辱。
蕭承烨右手指甲摳進掌心,被謝九棠掴偏的臉緩緩回過頭來。
春杏的銅鑼“咣”地砸響在落針可聞的朱雀大街上,顫着手臂反捧上銅鑼:“五殿下……照照?”
銅鑼鏡面映出蕭承烨被掌紅的側臉時,整條朱雀街幾欲壓不住脫口的悶笑聲。
謝九棠彎起唇角,留了句淬毒的憐憫:“五殿下這胭脂塗得妙,不如就叫‘宣王脂’,說不定還能賣成燕京最火的春日款式。”
昔日橫行于朱雀街的蕭承烨,此刻耳尖紅得滴血,攥着劍柄的手腕快要在怒氣的加持下抖出殘影。
他居高臨下的凝着面前比他矮整整一頭的南梁質子,唇隙突然迸出一陣低笑,音色極輕道:“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