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貴妃,也是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身為皇長子,在父皇的心中,倒是比他這皇嫡子還要高出一頭。
若那年大皇子的及冠禮上,母後沒有遭奸人陷害,曹氏外戚也不會被打壓,這燕宮哪輪得到他鄭氏什麼事。
蕭承胤負在背後的雙手倏而緊攥,面色卻依平靜如水。
側頭卻見蕭承烨依舊命人搬來一把太師椅,女侍為他鋪上金絲繡襯的腳墊、坐墊,又端來瓜果茶水。
蕭承烨退靴盤坐而上,倒顯得他蕭承胤才是這端王府的客人。
隻見這纨绔一面吃着葡萄,斜眼睨他,“二哥真是千裡眼,身在端王府,連這祖宗祠堂裡什麼光景也能瞧得見。不過沒辦法,弟弟我身子骨弱,皇祖母疼我,見不得我受罪,瓜果點心不停的往裡送,哪像二哥,如今都不用父王和皇祖母操心了。”
蕭承胤面不改色,夕陽下的脊梁卻再次挺了挺,“尋常人跪祠堂求寬恕,五弟去祠堂給列祖列宗開了三日席,祖宗牌位要是會說話,定要誇五弟孝心感天呢。”
二人又磨了一會兒嘴皮子,那蕭承烨先坐不住了,手中鑲金的馬鞭抽的震天響:“這南梁崽子屬王八的?竟敢讓北燕的皇天貴胄等他良久,爬也該爬到了!”
正說着,晨光裡忽有馬車吱呀駛來,趙莽揮鞭的架勢活像在趕牛車。
車廂簾子被風一掀,蕭承胤瞥見裡頭摞着數十個空酒壇,卻不見謝骞的身影,他不禁擡手指道:“謝世子這是……”
“我們爺說……”趙莽摳着耳朵眼跳下車轅,“花樓新來了批西域胡姬,腰比柳枝兒還軟,今兒人就到不了了,勞煩二位殿下把燒鵝片成片,酒溫到七分燙,裝車時記得墊層蠶絲褥,我們爺捎回去吃。”
蕭承烨盤腿兒坐在太師椅上,看着趙莽從車廂中卸下空酒壇,先是一愣,随後笑的喘不上氣兒,“二哥,這謝骞把你當廚娘了!”
蕭承胤面色白了又紫,卻還是命府上下人從車上卸下食盒,朝趙莽笑道:“能伺候未來南梁王的膳食,可比在戶部數銀子體面多了。”
蕭承烨将嘴裡的葡萄核吐飛在旁,壓着笑聲道:“這謝骞還真是有趣,本王突然有些不讨厭他了,改日定要邀他去我府上坐坐,宣王府裡的新鮮玩意兒可比二哥這府邸多的多。”
端王府下人忙着往馬車上運酒水的工夫,謝九棠的馬靴卻悄悄踩上了端王府後花園的鵝卵石。
她如今身負千門提督一職,雖是虛權,但短短數日,府中已經接到了不少拜帖,父王讓她出質北燕,為的是保南梁安穩,而不是讓她卷入北燕黨争,把命丢在這。
可她又想見見那位南梁戰俘,于是才想到聲東擊西、翻牆進來的法子。
她探頭探腦的剛從高牆上翻下來,頭頂便“啪嗒”落下個蜀錦編織的繡球,不偏不倚地砸在她束發的玉冠上。
緊接着一群玉佩珠钗的叮當聲由遠及近。
“姐妹們快瞧!牆外翻進個俊俏少年!”
穿桃紅襦裙的少女提着裙擺小跑過來,腕間數對金钏晃得人眼花。
一位身着鵝黃薄氅的婦人,搖着團扇輕笑:“這小郎君倒是俊俏,隻是……這翻牆進來的行徑,倒像是個淫賊!”說罷,七八個侍女嬉笑着,将她從假山後拖出來,活像逮着隻偷腥的貓。
“且慢!”旁邊一位紅衣女娘,突然取下纏在腰間的長鞭,用鞭柄挑起謝九棠下巴,“是你?!”
謝九棠被迫擡頭,四目相對。
眼前這女娘,正是午時在刑部後廚,用鞭子險些将她勒死的那位,“暴躁女娘?”
“什麼暴躁女娘,瞪大你的狗眼,這是刑部尚書家的千金衛紅纓。”
另一位身着柳綠色夾襖的姑娘“溫柔”地介紹道。
那衛紅纓将她左右打量一眼,突然拿鞭子直指謝九棠鼻梁,道:“他就是謝骞!”
此言一出,衆女眷先是一默,站在後排的幾位未出閣的姑娘開始交耳怯語:“是那日大鬧朱雀街的那位南梁小郎君?”
得到認證後,紛紛用手中團扇遮住了驚喜的神色,又偷偷從扇後滑出一雙雙水靈靈的眸子,開始放肆打量謝九棠。
謝九棠後頸頓時沁出冷汗,不成想老鼠打洞,沒打進糧倉,反倒打進了貓窩子裡。
這群烏泱泱的女眷,單瞧發髻樣式和她們的穿戴,想必除了蕭承胤的妻妾們,還有不少前來端王府小聚的官家貴女。
如今有“大鬧朱雀街”的惡名傍身,這群姑娘看她的眼神中,摻雜了些許亂七八糟的心思,讓謝九棠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忙朝那衛紅纓揖禮道:“紅姑娘……不,衛姑娘,在下正是謝骞,今日是我莽撞,在刑部唐突了姑娘,謝骞在這裡給姑娘賠個不是,”說罷,她沖那衛紅纓深深一揖,接着道:“不巧,謝骞與端王爺約了酒,就不掃各位姑娘們的興緻了,告辭。”
謝九棠話畢便要走,卻聽人群中傳來一聲懶洋洋的音色:“站住~”
姑娘們立時分作兩排,在綠柳春茵的春色中,讓出了一條路。
謝九棠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家王爺在前院設宴招待你,有正門你不走,非要爬牆進,你們南梁男子都這般淫賊做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