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那把裂空刀在她手裡,舞的都是花架勢,若是被有心人往深了想,她“南梁戰神”的外甲怕是要保不住。
謝九棠盯着地上的石鎖,突然想起多年前兄長曾對自己說過,南疆有種紅蟻專啃石築巢,十年能蝕穿城牆。
萬事重在堅持。
若她堅持每日舉鎖,有朝一日,也能如兄長一般,舞刀如風。
謝九棠正咬牙堅持着,遠處月洞門下穿來不合時宜的嘲笑。
“本王瞧着,謝世子這力道,别舉鎖了,改投暗器吧,還是分量小的物什适合你。”
蕭承衍斜倚着月洞門,勾唇笑着睨她,“南梁戰神舉八十斤玄鐵戟,你連三十斤石鎖都耍不利索。”
謝九棠慌忙看了眼四周,清麗的五官快要擰成麻花,對他拼命比噤聲的手勢,連聲帶都不敢震動的輕吐:“你這麼大聲,是想讓我死?”
說罷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反正也打不過,下回刺客來,我直接躺地上裝死,就說是慎王殿下教的新招式。”
“琴瑟不在,春杏出去買菜了,沒外人。”蕭承衍笑着踱步過來,“裝死得先學挨打。”
他突然拽她手腕,謝九棠順勢出掌想過招,卻被對方不費吹灰之力的拿住小臂。
“防衛時手肘再擡高三寸,”蕭承衍捏她手臂的力道并不溫柔,“戰場上沒人會砍你膝蓋,都沖着脖子來。”
謝九棠被帶得踉跄半步,險些撞上男人胸膛。
晨光恰好漫過她被汗水濕透的脖頸,汗珠順着鎖骨的邊沿滑進衣領。
蕭承衍垂眼盯着那片漸漸擴散的深色水.痕,喉結動了動,捏着她小臂的拇指逃似的松開,無意間又将她撇了一個踉跄。
謝九棠猛着扶住石鎖站穩,蹙眉瞪向突然撤力的男人。
晨光将蕭承衍半邊臉龐鍍上金邊,卻照不清他垂睫掩住的眸光。
“慎王殿下教人拳法就這般粗魯?”
蕭承衍目光卻看向别處, “地方太小,以後你若想練,去我王府後院的私人校場吧。”
說罷轉身離去,長袍衣角消失在月門竹影深處。
謝九棠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喃:“大清早的來找我,就為說這個?”
不過,想來這質子府的後院的确施展不開拳腳,于是挑眉朝遠處的背影喊道:“這就來!”
*** ***
未時,日頭正盛,慎王府後院青磚校場蒸出氤氲的熱浪。
十八座青銅兵器架投下鋸齒狀的陰影,寒芒在灼光裡軟成糖稀。
西南角伏了一排毛色極亮的黑犬,因太遠,也看不清是什麼品種,見她這個外人入了校場,一個個呲牙伸舌,犬齒間卻不敢發出定點聲響。
令謝九棠更詫異的是,諾大的校場,無論沙地還是馬場上都空無一人。
與北燕野史上記載的“箭孔嵌人齒,移牆現刑樁”幾個字絲毫不沾邊。
許是這野史也不能全信。
她邊溜達,邊挑着趁手的兵器,最後選了一把跟兄長的裂空刀一般重的長刀,“此地還真是清閑呐。”
跟在蕭承衍身後的徐良,聽到“清閑”二字,不禁翻了個白眼,那句“從未……”還未出口,便被蕭承衍瞪了回去,于是乎,識趣退下。
蕭承衍見謝九棠耍了幾招,不禁道:“南梁謝家刀講究腰馬合一,你方才那招餓狗撲食,倒是像一隻瘸了腿的狐狸。”
謝九棠以刀尖杵地,撇嘴斜瞅他。
見男人墨冠玄袍,長身玉立,五官輪廓雖俊美,但瞧她時總帶着股子睥睨,一時心頭來氣。
隻見她雙目垂下滴溜一轉,忽而凝着蕭承胤的腕處道:“殿下護腕松了。”
蕭承衍低頭的功夫,她拎刀橫掃向前,刀刃劈開春日的暖陽,切出一片陰影,向着對方的胸口割來。
謝九棠心想為拿回面子,點到為止,但身體卻誠實的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
不料對方卻反應極快,旋身一個飛踢,謝九棠手中的長刀在迅捷生猛的腳力下铮然脫手,刀尖從顱蓋一寸處劈過……
謝九棠汗毛炸豎,頭頂玉冠“啪”的一聲碎裂兩半,三千青絲如鴉羽掙破金籠。
發絲纏着暮春的碎光,在頸側蜿蜒出貢墨都調不出的黛色。
而對面的男子卻眸色微顫,倏而怔住。
仿佛被氤氲的春色扼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