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幾乎靜止了。
過去的記憶被轟然喚醒,如山巒傾倒重重壓來,落下那場冷雨的夜晚,垂頭不語的少年,哭泣大喊的她,還有極速靠近轟鳴的引擎聲——
時猗猗大腦一陣陣眩暈,不知怎麼哆嗦起來,緊緊抓住對方的肩膀,睜大眼睛一遍遍确認:“阿星,是你嗎,阿星!”
魔星沉默着,隻用手緊緊扣住她的腰身,任由她不停捶打自己的胸膛。他喉結上下滾動,似乎有話要說,卻突然一把将她攬在懷中,抄起膝窩抱了起來。
“……阿星?!”
時猗猗來不及抗拒,隻感覺身體一輕,下意識摟住他的肩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已經震驚得無法思考,分不清這一切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現實。
阿星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穿書了嗎?
難道分手那天晚上,她沒有推開他,他們兩個一起死在那場車禍中,眼前都是走馬燈的幻覺嗎。
她不敢置信地環顧四周,魔界與修仙界的景色并無不同,這些山林碎石被月色投下昏暗而靜谧的影,溪水也在遮掩中潺潺流動。
還有那些沉默冷酷的近衛,以及被按押在地的魔修,每個人都露出驚愕或探究的表情,一切看起來都無比真實。
所以,阿星也和她一起穿書了嗎?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再度重逢了嗎?
時猗猗内心一團亂麻,不敢承認那個答案。
因為阿星——也就是南星辭,是她在現代世界的前男友。穿書前的那晚,他們吵了相當大的一架,最後她氣憤提出了分手。
她以為阿星聽了這句話,會害怕失去她,能承認自己的錯誤,主動低頭挽回。可他卻無動于衷,任由她失望掰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越跑越遠。
意外穿書後,她被迫抛棄了過往的一切,那些願望,遺憾,都在新世界的沖擊下轟然倒塌。
她曾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再見到阿星,可他不僅同樣穿進這本書中,還成為了這個世界最殘忍最可怕的反派。
是她,她的師尊,她的師門,以及整個修仙界最大的敵人。
時猗猗精神恍惚,感覺世界突然變得極其割裂,直到涼風吹到臉上,再次望見那座威重恢宏的主城宮殿,才隐約回過神,後知後覺自己竟然被一路抱到了之前的偏殿。
南星辭始終一言不發,将她放到床榻,轉身就要走,她心底莫名沉了下,拽住他的手臂:“阿星——”
他回頭,時猗猗慌亂道:“你去哪,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你不認識我了麼?”
南星辭垂眸,定定望着她許久,才緩緩開口。
“你受傷了。”他低聲道,“其他的話,晚點再說。”
時猗猗怔了怔,這才發覺自己的身體仍在不停發抖,胸口也像是嗆進細小的針,呼吸時撕拉拉的刺疼。
之前情緒太過激動,身體竟忘記受傷的事,如今乍然松懈,她整個人如同漏氣的氣球,瞬間垮了下去,臉頰和嘴唇毫無血色,虛弱靠在床邊,站都站不起來。
見她又要忍不住咳嗽,南星辭縱起眉心,反手甩出一道靈氣,分成無數縷淩厲的“念”,沖出殿門四散而去。
很快,從四面八方傳來陣陣急促又規律的腳步聲,平日侍奉在宮殿裡的宮人,列成兩隊湧了進來。
每人手中都捧着托盤,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瓷瓶,她習慣性嗅了嗅,是療傷的丹藥。
南星辭目光快速掃過,從中挑出幾瓶品階最高的,往她掌心倒了一大把。
“吃下去。”
……這麼多?
時猗猗茫然眨了眨眼,望着手裡一捧藥丸,莫名有些窘迫。
不論修仙界還是魔界,醫修都相當稀少,因此流通的丹藥基本都是相同的。這些瓶子她認識,若放在自由交易的集市,一顆就能賣上十萬靈石,極其珍貴。
明明昨天,她還是那個被送來聯姻的長門宗弟子,肩負拯救師尊的艱難任務,視魔星為最可怕的敵人。
此時此刻,南星辭卻頂着魔星的名号站在她面前,還利用魔界尊主的身份,随意将珍稀藥材給她療傷,難免有種……兩個人一本正經演戲、當衆玩過家家的荒誕感。
南星辭見她面露猶豫,半天沒動作,淡淡提醒道:“不算苦。”
時猗猗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他又轉身吩咐:“拿些甜食。”
宮人恭敬應了聲,紛紛垂頭離去,時猗猗小心捧着藥丸,見狀連忙掙紮起身,喚道:“等等!”
宮人趕緊停住腳步,擡頭望向南星辭。
南星辭頓了頓,又垂眸望向她。
時猗猗本想自己煉藥,當着他的面,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解釋道:“我不是怕苦,這些都是治外傷的藥,在我身上不管用……我是醫修,我知道自己該吃哪種。”
她費力跳下床,把那些高品階的放回去,然後挑了幾瓶不起眼的丹藥,輕聲道:“足夠了。”
南星辭望着她熟稔的動作,微微縱起眉。
宮人頓時如臨大敵,以為她冒犯了尊主,緊張等了半晌,卻沒見他有其他命令,不禁面面相觑。見尊主始終一言不發,又趕緊低頭行禮,默默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