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笑眯眯,仿佛這幅表情早已焊在臉上似的。
時猗猗松了口氣,看來南星辭隻是和她賭氣而已,并沒有随便要了他的命。
她心下一輕,卻沒放下警惕,狐疑地打量過他,問:“這次怎麼不直接在我腦子裡說話了?”
“時姑娘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甯雪臣指了指自己,他的衣領和袖口都被黑霧缭繞,嘴唇也隐隐發青。那些霧氣在無聲蠶食着他的身軀,像一條沉默卻發怒的蟒蛇,緩慢将獵物絞死,再吞吃入腹。
時猗猗愣了愣,瞬間想起師尊的傷,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一把掀開寬松的衣袖,聚精會神查看黑霧流動的痕迹。
甯雪臣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而後重新恢複笑意,往回動了動自己的手腕。
“兩界聯姻雖有名無實,但時姑娘的身份畢竟是尊主的道侶,與在下這般親密……似乎不太穩妥。”
“嗯?”時猗猗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尴尬縮回了手。
沒辦法,這幾乎是她的職業病了。之前從修行符箓陣法,轉為醫術時,她恰好身在兩界大戰的前沿。還沒來得及向醫修前輩請教,便被趕鴨子上架,用剛學會的三腳貓功夫,治傷救人。
可受傷的修士源源不絕,醫修卻十分稀少,她為了增進醫術,經常一邊替活人煉藥療傷,一邊硬着頭皮扒開血肉模糊的死屍衣服,鑽研他們的傷勢走向,不知不覺竟養成了習慣。
時猗猗不好意思低頭:“抱歉,剛剛是我唐突了。”
甯雪臣微微一笑:“無妨。時姑娘今日過來,是想找在下做什麼?”
她這才想起自己的本意,剛要詢問南星辭的行蹤,甯雪臣忽然又開口,溫聲道:“在下猜測,時姑娘是為了那些稀有的藥草而來。”
藥草?時猗猗怔住,頓時有些汗顔,她總是因為南星辭随口一句話就急得不知所措,竟然連尋找藥草的正事都忘了!
她連忙詢問那些藥草的下落,甯雪臣卻笑眯眯提醒:“可時姑娘還未告訴在下,那個問題的答案。”
“你與魔星,究竟是什麼關系?”
時猗猗動作一頓。她擡眸,對上甯雪臣探究的視線,初次見面便冒出的違和感越發強烈。
奇怪。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溫和有禮,不像普通的魔界修士那般肆意灑脫,反而文绉绉的,更像那種古裝電視劇裡才有的文弱書生。
再加上他今日并未穿着近衛軍專屬的黑色铠甲,隻簡單披了件純白外衫,一副光風霁月的模樣。若并非事先知曉他的身份,騙她說是修仙界某個宗門的大師兄,她也必定相信。
他遠比她想象的要危險,卻故意接近她,在她面前示弱,反複确認這句話的答案。為什麼?
時猗猗想了想,不答反問:“我和魔星關系如何,難道對你有威脅?”
甯雪臣一怔,啞然失笑:“沒想到時姑娘瞧着乖巧柔弱,出言竟如此鋒利,真是傷到在下的心了。在下明明是擔憂時姑娘,好意提醒而已。”
他搖頭歎息,視線落在桌案上被風吹折的紙上。時猗猗面露懷疑,随之望去,紙上一片蕭散飄逸的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她望着筆鋒沉思,忽然想起,這字迹居然和送到長門宗的那封密信,一模一樣!
時猗猗不敢置信:“那封信是你寫的?”
“時姑娘總算發現了。那封信确是魔星親自授意,内容由在下代筆。時姑娘篡改了字迹,魔星卻将罪過怪到在下頭上,真是冤枉啊。”
甯雪臣笑得意味深長:“所以在下十分好奇,時姑娘與魔星之間,究竟有怎樣的過往,才能讓天性暴戾的魔星暫時轉變了性情,放手留你一命。”
“你胡說八道什麼,誰暴戾了!”時猗猗越聽越不舒服,忍不住反駁,“不管是誰改了字迹,魔星認為你犯錯,卻并未殺你。如果他真的是你說的那種人,你今天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這難道不是因為時姑娘阻攔麼——”
時猗猗氣憤打斷:“夠了!”
光是看見甯雪臣那張笑眯眯的臉,她心裡就極其不痛快,虧她還特意跑一趟确認他的死活,這才是冤枉阿星了!
她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道:“我今天找你,隻是為了打聽魔星平日裡常去的地方。你最好老老實實告訴我,别耍花招。”
甯雪臣似笑非笑,歎了口氣。
“自然可以,不過……”
甯雪臣望着她,眸光流轉:“時姑娘,在下好心奉勸一句,那裡是魔星親自設下的禁地,曾經懷着各種心思執意闖進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你确定要去麼?”
時猗猗隻道:“我去哪裡,用不着你管。”
“即使他有可能殺了你,你也不害怕?”
“他不會。”
時猗猗無比堅定。雖然已經和南星辭分手了,但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她相信他。
他不是原書中那個暴戾殘忍的反派魔星。
他絕對不會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