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雪臣透露的地點,居然是坐落在魔界主城對面,那一片高聳到不可思議的山群。
按照他的說法,這片山群原本是一座完整的巨山,魔星蘇醒時為沖破封印,一劍将山巒劈開,才變成如今這樣。
時猗猗靠在驕攆的扶欄,擡頭望,這片山群仿佛是一朵用岩石雕刻的巨大蓮花,沉默而固執,在天地間綻放。
她新奇望了片刻,總感覺自己在哪裡見過,竟有些依依不舍。可侍衛們卻不像她那般輕松惬意,一路神色猶猶豫豫,快到山腳下時,無論如何也不肯再靠近一步了。
她便讓衆人散去,自己慢慢向上爬。山上殘存着不知是哪年修葺的台階,粗糙破敗,每踩一步都直搖晃,啪嗒啪嗒掉下碎塊。
離開長門宗,替師尊天南海北尋找藥草那段時日,她沒少走這樣的路,摔得多了,也越來越熟練,如今已經難不倒她。
時猗猗輕點腳尖,動作靈巧得像隻小豹子,幾步跳了上去。越往高處,山體竟越完整,台階隻修到半山腰,盡頭是幾處樓亭,風吹過,空曠得嗚嗚直響。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沒望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南星辭不在這裡嗎。
時猗猗心裡忽然空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望向更遠處,眼前卻隻有風,沒有任何人的蹤迹。
那他在哪裡?
時猗猗緩慢眨了眨眼,目光中溢出幾分困惑和茫然。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着急找南星辭到底要做什麼,隻是莫名想見他一面。從甯雪臣那裡離開後,這種感覺就更強烈。
她輕按住胸口,把這股莫名的情緒壓下,視線落在更遠處的那座山。想來也是,山這麼多,南星辭不一定在她憑直覺走上來的這座。這裡沒有,她換一座山便是了。
時猗猗走進涼亭,打算休息片刻再繼續下山,剛坐穩,天色忽然黑了下去。
魔界不比修仙界,每天隻有三個時辰左右的亮光。傳說在幾百年前封印魔星的戰役中,死去了太多無辜之人,這些執念惡化成煞氣,在魔界上空盤旋,遮天蔽日,經久不散。
她這段時日一直待在主城,早已習慣了徹夜燈火通明,還以為那隻是誇張的傳言,眼下才真切感受到,魔界入夜後的黑,并非單純的暗,而是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虛無。
如同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淵,所有光線都不受控制地墜了下去,再無回音。
時猗猗緊張屏住呼吸,忐忑望向四周。月色昏暗,地面隐隐冒出無數形狀詭異的影子,卻低低趴伏在地面,仿佛一片黑色的蒲公英,在月色下搖晃。
那是什麼?
她心髒撲通撲通狂跳,壯着膽子湊近确認,居然是那些與師尊和甯雪臣身上相同的黑霧!
時猗猗下意識大聲喊道:“阿星?”
沒有人回應。四周依舊空空蕩蕩,她心慌意亂,強迫自己耐着性子邊喊邊找,卻驚訝發現,遠處的山上不知何時竟也浮起一層朦胧的黑霧,幾乎覆蓋整座山群。
霧氣竟有滿山這麼多,南星辭到底在做什麼?
時猗猗直覺不妙,顧不上心底的恐懼,飛快奔向台階,摸着黑準備爬下山去。
霧氣越浮越高,快要把僅剩的月光擋住。視線也随之變暗,她小心翼翼試探踩住台階,一級級向下,全神貫注之時,腳踝突然傳來一股冰涼柔軟的觸感,仿佛被蛇緩緩纏繞,舔了上來。
“?!”
時猗猗忍不住一驚,腳下踩空,整個人瞬間翻了下去!
她來不及喊出聲,連忙抱頭蜷縮起身子,狠狠摔在年久失修的台階上。附近的泥土已經松動,台階被猛地砸過,竟然砰砰裂開,碎成一塊塊,襲卷着她一起不停向下滾落。
她一邊護着頭,一邊飛快從身後抽出劍,拼命紮進泥土,可劍太長,根本使不上力,她咬牙試了十幾次,才終于停住,掌心都磨得火辣辣的疼。
“呼……呼……”
時猗猗喘息着,費力站起身,凝神望向四周,霧氣竟已長得如蘆葦那般高,凝結成一縷縷,筆直立在地面,仿佛一片漆黑的劍冢,無聲彌漫着凜冽殺意。
像是幾百年前那場慘烈的封印大戰,在她眼前重現了。
時猗猗呆呆站在原地,震驚許久才回過神,趕緊轉身繼續往山下跑。
已經沒時間深究有關魔星過去的那些事了,南星辭不在這裡,她必須盡快找到他,阻止這些霧氣蔓延。
除了師尊和甯雪臣,她還曾在戰場的死屍身上見過類似的霧氣,那些修士被瞬間抽幹了靈力,筋脈和血肉都枯萎下去,甚至死去很久很久,身軀也依然被霧氣侵蝕。
如果蔓延到城區,她不敢想象有多少人會死去。
南星辭到底在哪裡,在做什麼,為什麼不控制住這些恐怖的霧氣?
時猗猗又憂又急,卻不敢直接闖過去,用劍不停向前揮動,想砍出一條路,那些霧氣卻突然從筆直變得柔軟,環繞纏上了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