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骁把樂隊慶功宴的合照傳上微博的時候,嚴泠正在家門口掏鑰匙開門。
他家的門鎖還是最老式的樣子,這麼多年沒動過。
沒電梯的老小區的房子,外賣員有時都不樂意爬樓上門,嚴泠為此專門在中午訂餐時備注了“單元門密碼0000,麻煩送到家門口”。
而那份寫着長長備注的大盤雞外賣,此刻正冷冰冰的躺在他家門口地上。
嚴泠臉色不大好看,拎着外賣進門:“嚴昶,出來。”
回應他的又是一扇緊閉的房門。孩子不吃飯總不是個事兒,更何況嚴昶身體情況又特殊,理論上需要更加周全的營養。
嚴泠揉揉眉心,他記得自己青春期的時候也沒這麼難管教,怎麼輪到嚴昶就難成這樣。
他認為自己有必要和嚴昶好好談一談。
“你到底為什麼不吃飯?”嚴泠又一次拿鑰匙強行擰開了嚴昶的房門。
嚴昶已經上床休息,縮在被子裡小小一團,隻露出來一隻茸茸的白毛腦袋,少年臉龐上滿是委屈,眼眸中也似有水汽。
于是嚴泠霎時間便心軟了。
語調也柔和下來,甚至伸手碰了下弟弟的頭發,關心道:“最近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學習不順利?”
嚴昶搖搖頭。
嚴泠又問:“你晚飯也沒吃吧,不餓嗎?有沒有想吃的,哥去給你做。”
嚴昶說:“你最近回家越來越晚了。”
對這個問題,嚴泠隻能保持沉默。他潛意識裡總覺得弟弟還是個孩子,大人之間彎彎繞繞的複雜故事不應該把孩子牽扯進來。
不管是Yann還是聞人骁,都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又有什麼好提?
“最近工作很忙。”嚴泠這樣搪塞。
可嚴昶卻尖叫起來,在嚴泠肩窩上狠推了一把,“哥,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變得和媽以前很像。”
屋裡空氣凝固住。
嚴泠愣在原地,記憶海洋開始翻滾,自動為他篩選出關于母親的片段:
“我最近要加班,你記得幫忙照顧弟弟。”
“媽媽很忙,要上班還要陪弟弟去醫院,家長會讓你爸去開。”
“你能不能不要煩我了,一天天就你事兒多,我在打工作電話看不到嗎!”
——他沒想到,自己在弟弟心裡,竟然是這樣的形象。
嚴泠收回自己搭在弟弟額前的手,目光變冷。
“叮——”
手機屏幕亮起,是聞人骁發來信息詢問明晚六點來接他下班可不可以,又給他發了兩個飯店的點評頁面,讓他選一下想吃哪家。
“方文約的那個狗仔收了錢就不肯退,所以明天我們還是出去一下吧。”說完這句,聞人骁又補充,“對了,給你簽名照的時候我好像不小心多塞了一張自己的,你拿的時候小心點别弄丢了。”
這瞬間,嚴泠有種溺水者猛然得救的暢快感。
骨子裡,嚴泠其實是一個愛刺激愛冒險的人,隻是他沒這個條件。
而現在終于有人能把他從亂七八糟的現實生活中扯出來,能跟他說一些與生活與責任無關的話,毫不吝惜地把那個充滿新奇色彩的世界展現在他面前。
嚴泠情不自禁彎了眉眼,回複道:“好,我會當心的。”
再次擡頭面對嚴昶時,他的情緒平緩不少——而這份轉變,正完完整整落在嚴昶眼中。
在嚴昶的兒時記憶裡,哥哥高大而充滿威嚴,有着身為小豆丁的自己所沒有的健康體魄和俊朗外表。
他知道哥哥不喜歡自己,幾乎不會主動和自己說話,被強迫來陪自己玩兒時也總是闆着臉——但就算這樣,哥哥也還是會一闆一眼地在睡前給他念醜小鴨,念熊先生,念熊貓英雄。
爸媽去世之後,即使很難,哥哥也都一直把他好好帶在身邊,會記得定期給他買防曬霜和各種營養補劑,會因為怕他跟不上學校裡的功課進度而花大價錢給他請補課老師。他想學畫畫,哥哥就拿着剛發下來的兼職薪水去給他買了新ipad;他胃口不好,哥哥就鑽研各種菜譜變着花樣給他做飯。
嚴昶知道他哥不喜歡他,一如他知道他哥其實對他很好。
但也正因如此,他變得焦慮又惶惑,無法忍受哥哥的這份好有朝一日會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這件事。
在看到哥哥對着手機屏幕微笑的那一刻,嚴昶對聞人骁的厭惡到達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