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學校上課了,反正我也跟不上。”嚴昶忽然道,“哥,我想學點别的。”
他的視力退化已經很嚴重,嚴重畏光,且伴随輕微眼球震顫。這導緻他在學校上課的時候根本看不清楚黑闆,看課本時也需要佩戴特制的眼鏡。
體育課沒辦法上,白天在教室裡也要穿長袖長褲,抹很厚的防曬霜。
嚴泠思索片刻:“你想學什麼?”
“紋身。”嚴昶說,“我想學紋身。”
嚴泠不講話了。
連黑闆都看不清楚的孩子,說想去學紋身,這話任誰聽了都得沉默。
可是在安靜了一會兒後,嚴泠卻說,
“好,哥想辦法去給你找老師。
“但是學籍暫時不能退,你先試一段時間,要是學下來覺得沒興趣了,咱還是回學校去念書,好嗎?”
——
次日,市殡儀館外。
聞人骁坐在車上等嚴泠下班,從原本說好的六點等到七點,嚴泠還是沒來。
他有些坐不住,下車走到殡儀館大廳之中,敲敲招待窗口的玻璃,
“你好,我找嚴泠,請問他下班了嗎?”
窗口小妹搖搖頭,指了指樓梯:“還沒,今天的情況有點複雜。”
雖說不忌諱,但也總歸不是喜事,聞人骁沒有追問的興趣,在大廳角落随便撿了個椅子坐下了。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嚴泠才終于出現。
今天處理的亡者情況特殊,是一樁碎屍案的受害者,好不容易走完司法流程之後才被送來嚴泠這裡。
嚴泠今天做了一整天的結構重建,從早拼到晚,也才堪堪拼接好軟組織部分。而肌群的拼接和縫合又最是考驗耐心與連貫性,沒法像普通工作一樣掐着鐘看着表一到六點就停手。
到最後他都已經快忘記約會這回事。
沖完澡換掉工作服下來後,在大廳見到等得都快睡着的聞人骁時,嚴泠才猛然察覺到現在已經快要八點了。
而他們原本約好的時間是六點。
“對不起。”嚴泠匆忙走過去,抱歉地說,“是我沒把控好時間,害你等了這麼久。”
聞人骁臉色沉沉的,看起來明顯是有些不高興——他長這麼大,還沒人敢讓他等這麼久過!
剛才等着等着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病,怎麼竟然會同意和嚴泠約會?
虧他還主動約時間訂餐廳,又開了那麼久的路親自來接人。
等到的卻是對方連這場約會都不記得。
聞人骁坐直身體,剛想發作點大少爺脾氣,可他的視線卻恰好落在了嚴泠垂在身側的那雙被凍得有些發青的手。
細瘦的腕骨上還纏着一圈自粘繃帶。
到嘴邊的指責于是又被咽了回去。
“……餐廳的預約時間我改到八點半了,現在過去剛好。”聞人骁轉着車鑰匙站起身來往外走,“今晚這頓你請。”
嚴泠當然不會拒絕。
天已經黑透,殡儀館的位置又比較偏,仰頭還能看見閃閃星光。
隻不過現在兩人誰也沒心思去看。
黑色轎車在夜色中一路疾馳,趕到餐廳的時候剛好八點二十一。聞人骁臉色終于好轉了幾分,給嚴泠介紹道,“這家是融合菜館,和你昨天選的那家是一個老闆。”隻不過嚴泠昨天選的那家店到八點就不接待新客了。
嚴泠幹了一天活,此刻正是又累又餓,胃口大開的時候,一口氣點了好幾個大份菜。
聞人骁見識過他的飯量,也沒勸阻,隻跟在後面添了兩個小吃和飲料。
點完餐後,嚴泠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朝四周張望了一圈:“方文說的那個狗仔,也跟着我們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