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殿下有訪客，”端木雲頤擡眸，正好撞見司馬彥唇邊那一抹俏意，“今夜的月色甚是撩人，不妨微臣也成人之美給殿下騰出一些私人空間？”

還未待她首肯，隻見夜風卷起袍角的刹那，司馬彥輕點足尖淩空一踏，踩着欄杆飛躍而上，屋脊的獸像與他同沐月輝。

那道宛若偷月者的身影已掠出三丈，玄色衣袍在夜空中翻騰，轉眼便消融在西北角的夜色裡，恍若被濃墨吞噬的一縷輕煙。

“哎——”端木雲頤的聲音被夜色悄然吞噬，司馬彥的身影已經騰于西北檐角之上。

木階處傳來‘咯吱——’一聲，端木雲頤定睛一看，一個熟悉的身影踏上廊亭。

“殿下萬福金安。”崔明璃雙手抱拳俯身作揖，歪下頭的眸間卻露出難得一見的桀骜，與方才初見時的态度有十分大的區别。

“崔尚宮，怎的這般巧？這麼晚還不睡，你可是來賞湖？”

“下官是來找殿下的。”崔明璃态度直接，眼神堅定。

“找本宮的？崔尚宮找本宮何時？”端木雲頤應聲說道，手中的暖爐炭火爆開發出‘噼啪’的聲音，“崔尚宮，該不會又在謀算什麼吧。”

廊下的燈籠随着夜風擺動，搖起月白色清冷的清晖撞在青磚地上。

“殿下何處此言，”崔明璃張開指尖，任由夜風從她的縫隙中掠過，随後默默地撫上地上的倒影，“下官可有何時可謀算的，下官不過是來跟殿下叙叙舊罷了。殿下，倒是越發像這松湖了。”她擡眼看向眼前的人。

端木雲頤伸手勾起鬓邊吹亂的發絲，燭光折碎的流光将她的動作烙在影子上。

崔明璃繼續說道，“殿下越發像這松湖了，任它風刀霜劍、雪虐風饕，總能凝着萬山千澗的靜氣，倒是以前那股精靈勁兒不見了蹤影。”

端木雲頤聞言頓時一驚，心裡隐約記得三皇妹以前确實有一位要好的尚宮，該不會就是這位？此人莫不是來拆台的吧？

“本宮尤記得，那年禦膳房裡丢的三簍銀雪炭出現在西角的荒草叢裡時，那上邊可壓着尚宮當年的五色縷。怎的？崔尚宮如今又要重蹈覆轍，故劍都要磨兩刃？”端木雲頤決定先發制人，低着頭便開始對她翻舊帳。

崔明璃的眼神閃過一絲精光，此刻她無比确定，眼前此人定然不是端木雲瑤。

“殿下言重了。”崔明璃指節驟然附上左手的翡翠戒面，這是她送給自己的禮物。

宮燈泛出的冷光下，那雙修長的手指看起來骨節分明，像是一雙男孩兒的手，她倒也長了一張英氣的臉。

路過的風也恰在此刻撩動閑來無事的裙帶，将碎發吹起覆住她半垂的眼睑。

那本該恭順低斂的眉眼，此刻卻被燈籠投下的燭光映成兩副面孔。閉眼是掖庭舊人二十年磨就的溫潤瓷色，睜眼卻翻湧着今夜清冷的月色。

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眸的苦楚似哭未哭。恍若回到當年與三殿下在禦膳房一同偷銀雪炭時那瞬的凝滞。

她們二人一個調皮，一個闆正，不知為何會一拍即合要在後宮裡替那些受委屈的宮人打抱不平，幫他們懲罰那些兇狠的尚宮們。

“殿下，你變了，抑或是……”崔明璃的眼裡猛然露出一絲憂傷。

端木雲頤從靜谧中嗅到一絲不明所以，“抑或是如何？難道崔尚宮已磨好利刃？”她狠狠地盯着崔明璃，生怕她給出意想中的答案。

“殿下，下官永遠都是三殿下的人，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隻求殿下能信守承諾，來年一同……一同策馬紅塵。”

端木雲頤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無非是此時此刻不想惹是非，又向她表明了自己與三皇妹之間的情誼，也恐有求她成全之意。

不論她能否為己所用，此時仍不能将此人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去。

端木雲頤點點頭，順勢應下她的話頭，“崔尚宮是個聰明人，想來與本宮年少時定下的約定定然也會有實現的那一天，北境卻也是個好去處，不如就先從北境開始可好？”

“那自然也是極好的。”

崔明璃放下心中的焦慮和卸下了防備，口中念念有詞‘北境确實是個好地方’，很快便也告辭離去了。

司馬彥不知何時已悄聲下來，隻像個若無其事的旁人一般又接着剛才的話題，兩人聊了許久，直到對方眼中都雙雙露出疲色，才相偕回府。

二人似乎将一夜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回府的路上相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