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一揮手,立即安排了人跟上去,邊快步進屋,眼神避開了梁芷,輕巧的伺候皇帝穿衣,小聲說了剛才的事情——
非他失職,而是皇後娘娘來的突然,他也沒辦法啊。
“一群廢物。”周瑾心中惱恨侍候的人不中用,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先壓了下去。
待到終于草草穿好了衣服,周瑾帶着人就往鳳儀宮趕去,隻餘下紫宸殿一片狼藉。
被遺忘的梁芷跪在其間,滿臉蒼白的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失了儀态,追逐皇後離去,攥着衣服的手緊的發白。
皇後發現了,皇帝會怎麼處理她?
死亡的陰影如影随形,梁芷驚懼的幾乎忘了呼吸。
她不想死。
夜色裡,搖光腳下飛快。
她有些痛快,終于說出了這段時間強忍着的話,卻又忍不住越發的怨恨憤怒,忍不住的一遍遍回憶剛剛看到的身體交纏的一幕幕,越是回憶越是惡心,卻怎麼也止不住。
後面紫宸殿跟來的人不敢說話,靜悄悄的跟在後面,直到最後被攔在寝殿門外。
誰也沒讓進去,搖光自己關了殿門,嘭的落了門闩。
連帶着一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到的周瑾也被關在了門外。
“搖光,搖光,你開開門。”他急切的喚。
門外侍候的一衆宮女們低着頭瑟瑟不安。
皇帝越發的着急,上前拍着殿門,正要說些服軟的話,忽然想起,先揮退了門外等着的宮人們,“都退下。”
衆人如逢大赦,立即起身腳下匆匆退至遠處。
孟二亦是如此,一直退到隻能遙遙看到寝殿大門的地方,目之所及,隻見陛下正拍着門說些什麼。而門内一片昏暗,隻燭火三兩盞,沒有絲毫動靜。
“平安姐姐,你可是害苦了我。”孟二看着一同過來的平安和喜樂,苦笑着歎氣。
平安和喜樂是先雲家老将軍為自家女眷訓練出來的女兵,經過當年蠻夷扣關,雲家死的隻剩搖光一個孤女,這些女兵也所剩無幾,大多都被她帶進了京,因為兩人細心冷靜,所以被搖光選中跟進了宮。
這麼多年相處,孟二和兩人已經很熟悉了。
平安臉色也不太好,反過去問怪,說,“孟總管這可就是惡人先告狀了,陛下寵幸宮女這樣的大事,竟也不知道同我們通通氣。”
孟二忙解釋說,“這樣大的事,我怎麼敢瞞皇後娘娘,隻是陛下擔心娘娘,不讓我們說。”
聽着這話,平安和喜樂幾乎都想要冷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
“紫宸殿那麼大,人多嘴雜,這種消息,豈是不讓說就傳不出來的。”越說平安的臉色越難看,說,“近幾天,鳳儀宮收到不少風言風語,娘娘信任陛下,始終不信。直到今天晚上再次聽到的消息,險些暈過去,幾乎失了态,這才去了紫宸殿。”
“娘娘修養了半個月,好不容易好些了,這麼一來……”平安不敢說怪罪皇帝的話,隻好提起搖光的身體。
說什麼擔心娘娘,若真的擔心愛重,豈會做出寵幸宮人這種讓娘娘傷心的事。如今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真真是不要面皮。
孟二立即滿臉擔憂起來。
“搖光,搖光,你快開開門,讓朕看看你。”周瑾很是擔心,深知越想越不安,搖光身體不好,會不會是氣暈了?
“搖光你還好嗎?你不高興來跟朕說,别氣着自己,快開門。”
“搖光,”周瑾口中絮絮不斷,半晌也不見搖光說話,一咬牙道,“搖光你是不是不舒服?朕這就找人把門撞開。”
“不。”空蕩蕩的寝殿之中,搖光坐在上坐,一擡眼就是寝殿大門,聽到皇帝如此說,她才開口。
“搖光!”周瑾心下一松,願意開口就好。
“搖光,是朕不好,朕,朕喝醉了,一時忘性才會如此。”周瑾立即解釋,将原因全數推到了酒上——
他也是真的這麼想的。
那夜若不是酒醉,他絕不會忘性縱情。
搖光隻是冷笑一聲。
“陛下,你同那宮女的事,已經半個月了吧?”她道。
莫說她根本不認什麼酒後忘情的說法,再退一步,總不能這一連半個月,皇帝天天都醉酒吧。
脆弱如紙般的借口被戳破,皇帝不由有些羞惱,忍不住想搖光太過咄咄逼人了些,不如其她女子柔順。
這個想法一閃而逝,多年的情意在,他仍是滿心忐忑不安,關切擔憂。
“是,是我不好。”周瑾吞吞吐吐的說,“一個宮女,隻是個玩意罷了,搖光,你若不喜歡,我處置了她便是,你别生氣了。”
他說的輕松自若,顯然并不在意,還帶着些讨搖光歡喜的語氣。
重要的從來不是宮女,而是皇帝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宮女有什麼要緊,沒了她,還有别的,這天下,什麼時候缺過女人?
搖光心中譏诮冷嘲的反駁着,幾乎想要說——
玩意,那她也找一個這樣的玩意,皇帝可以接受嗎?
畢竟有來有往,如此才公平。
不是嗎?
但搖光也知道,按照世俗的眼光,自己的想法堪稱驚世駭俗,有悖常理。
天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女子謹守閨訓,以夫為天,是正道。男子受用美人,那是為了綿延子嗣,是正理,可若女子接觸夫君之外的男人,那叫紅杏出牆,是罪過。
可她不認。
不管多少人這樣同她說,世道本應如此,搖光就是不認。
她不認。
更何況,皇帝答應了她的。
他自己立下的誓言,請天地見證,如今違背誓言,不管他有多少言語,都是他的錯。
“沒了這個,還會有下一個。”搖光幽幽的說,聲音在殿中回蕩,她不合時宜的想,現在的自己,真像一個幽怨的女鬼。
“玩意……”搖光冷笑。
“陛下,你還記得當初求娶我時,我說過的話嗎?”她道。
門外,周瑾想了無數的話準備用來安撫哄勸搖光,可在聽到這一句話後,卻不由的沉默下來。
他當然記得。
搖光徐徐道,“我雖然渴盼着一生一世一雙人,但也不會強求,當初你求婚時,我問過你三次。”
“第一次,我問你,你會不會後悔,陛下,你還記得你怎麼回答的嗎?”
周瑾張口欲言,卻說不出口。
搖光毫不意外,眼中嘲諷,說,“你說你絕不會。”
“第二次我問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嫉妒。”
“你依然說不會。”
他還哄她開心,說,女子嫉妒,是因為在乎夫君,他隻會更開心,周瑾在心中默默的想,不由就浮現了細密的悔意和惶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