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周瑕垂眸,總是神情冷淡的面上,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一抹淺笑。
于是,兩人就一起動身,往鳳儀宮去。
一切都像戲台上早就排好的戲劇一般——
每個人懷揣着不同的心思,但面上卻都按照戲曲的安排給出該有的反應。
搖光的冷淡,皇帝的殷切,還有在旁旁觀的周瑕。
冷淡沒有趕走殷切的皇帝,但搖光卻也沒憤怒亦或是幽怨的責怪,皇帝為此深感慶幸的松了口氣,在鳳儀宮盤桓許久,直到搖光表示要休息了,他才起身離開。
周瑕随之離去,但等到了外面,忽然想起他幫九公主挑中的幾個人選忘了給搖光,就又折了回去。
皇帝面上不說什麼,似乎信了這個理由,但周瑕做事向來妥帖,所謂忘了在他看來更像是借口心裡卻不由生出些猶疑來,懷疑兩人是不是背着他在商量什麼事。
但再一想,左不過就是女人的事情,想來搖光即使默認了,心裡還是有些疙瘩,之後他慢慢安撫就是。
至于女人,也無所謂,若是能讓搖光開心點,都随她處置就是。
如此一想,皇帝就将這件事擱下了。
殿内,見周瑕折回來搖光也不奇怪,撇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看手中内折。
自前朝起,宮中便設置了女官之制,仿前朝六部尚書設立六局,分别為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
六局之下,又分二十四司,分管宮中各項事務。
除六局二十四司外,還有一宮正司,掌宮内監察法令等事宜,舉凡宮中之事,皆在其職司之内。雖然是一司,地位卻不比掌管六尚的女官低。
而在今朝,自搖光入主後宮,主掌後位之後,女官的地位越發顯赫。
所謂内折,就是六尚一司遞上來的折子。
這一封更為不同,乃宮正司宮正馮鸢遞上來的。
自前段時間她開始大張旗鼓處置西苑諸位先帝妃嫔身邊的人後,宮正司就開始忙碌起來,雖然那些大魚都被抓出來了,但還有些小蝦米混在人群之中。
當然這些小事都不需要搖光操心,馮鸢這封折子裡主要說的是她從那些被抓住的人口中撬出來的隐秘。
作為宮中人人皆知的皇後座下第一走狗,馮鸢自然是第一時間将這些消息遞給了搖光。
搖光看了眼,來來回回也就是那些事,沒什麼稀罕的,不過用來打發時間倒是不錯。
周瑕随手将袖中的名單放在搖光一側,大緻說了一句。
搖光唔了一聲,合起折子放下,拿起看了眼,便不甚在意的又放下,擡手向周瑕。周瑕自然而然的微微俯身,扶起她的手。
不知不覺,他已經長得很高了,曾經隻能仰望的搖光現在還不到他的肩膀高。
“快一個月了。”搖光沒頭沒尾的開口,但周瑕還是第一時間就領悟了她的意思,說,“皇兄大概要失望了。”
一個月的時間,雖說診脈查出是否有孕有些勉強,但還是能發現端倪的。
皇帝應該早就盼着了吧,隻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大夫找到了嗎?”搖光轉而又問。
“找到了,兩日後就能進京。”周瑕立即應聲,妥帖道,“都已經安排周到,不會有問題。”
搖光唔了一聲,眸光慢悠悠落在了周瑕身上,周瑕下意識覺得她有話要說,但最後直到他離開的時候,也沒等到這句話。
他想知道,但在心中惶恐的驅使下,到底沒能開口。
嫂嫂若要生子,必定要選人。
周瑕很希望那個人是他。
但事實上,他異樣的發色和瞳色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後代子嗣。毫無疑問,他并不是合适的人選。
最安全的做法,是找别人,可一想到會有這個可能,周瑕就想要殺人。
周瑕深知嫂嫂找他并不是源自男女之間的喜愛,而是合适二字。
若他不再合适,她自然會去找更合适的人選。
他不敢問搖光,擔心得到肯定的答案,更擔心連現在好不容易偷來的親近都沒有了。
自鳳儀宮離開,周瑕擡手,自鬓角,到眼睛,他面無表情,空前的怨恨起自己這生來與人不同的發色和瞳孔。
這個念頭他少時有過,逐漸被現實打磨的認命,甚至咬牙不馴的想,就算不一樣又如何。待到後來成了甯王,權勢在身人人敬畏,再沒有人敢就這件事開口,他又覺幼時的念頭可笑起來。
旁人欺他,不過是因為他弱,瞳色和發色隻是個借口。
直到現在。
“王爺。”身邊跟着的宮人心驚膽戰的喚道,幾乎懷疑甯王會伸手扣下他自己的眼,但好在片刻之後,他到底慢慢放下了手,這才松了口氣。
周瑕放下手,不發一語,擡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