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擡頭看向他。
周瑕眸子微垂,略有些忐忑,又有些懊悔。
他清楚,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嫂嫂。
但搖光隻是靜靜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就笑了。
她沒有提周瑕會主動開口——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周瑕慣來都是聽她的吩咐,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問。
但那又有什麼關系,他會問,是好事。
搖光總歸還是希望這個自己一手教養大的孩子,不……
已經是男人了。
總歸還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像個正常人的。
“我們的人。”搖光收回眼,這句話從她舌尖滾動出來,略有些微妙。
“皇帝高居寶座,掌握皇權,朝中一切都依附在皇權之側,便是你我也不例外。哪有那麼多你我的人。你信不信,有朝一日皇帝若朝我們下手,沒幾個人會不顧一切的出手。”
“我信。”周瑕很認真,“嫂嫂說的我都信。”
搖光失笑。
“不必考慮那麼多,隻要手中攥着些東西,關鍵時刻能支使動就行。”她一字一句同周瑕說,一如既往的帶着些教導的意味,“那些人依附的,是皇權,但,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誰的,不多。”
“我們所要關注的,就是這份‘不多’。”
這不多的人,或是因為利益,或是因為仇怨,身家性命都挂在皇帝身上,一旦皇帝出現意外,他們就會一無所有。
戶部尚書就是其中之一。
先帝時,戶部尚書隻是一個四品官,在京中毫不起眼,直到他投奔了皇帝,才一躍到了正一品尚書之位。
可以說,他一切榮辱尊貴,都因皇帝而起。
就是不知,這還沒誕生的皇子,能否撼動戶部尚書的地位。
但搖光想,周瑾應該不會讓她失望的。
畢竟,他已經是皇帝了,天下都握在他的手中,又哪裡會在意一個尚書呢。
沒了這個,還有下一個。
就像她這個曾立下誓言的皇後。
滴答聲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等發現的時候,雨聲已經開始淅瀝瀝的不絕于耳了。
商量完正事,搖光起身推開另幾扇窗賞雨,周瑕在旁幫忙。
絲絲雨線接連天地,入目的一切都籠上了朦胧的水汽。
悶熱被澆散,有風吹來,總算叫這悶熱的夏多了些涼爽。
搖光瞧着喜歡,一時也不急着回去。
周瑕巴不得能多和她相處,也沒說什麼,畫舫就這樣在雨霧朦胧的三仙湖上慢慢遊動,漾起一圈又一圈漣漪,沖散了雨水落在湖面的痕迹。
一場及時雨沖散了夏日的炎熱,讓凡間的芸芸衆生都松了口氣。
最妙的是,雨未停,就這樣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不知不覺就是好幾日。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着,搖光坐鎮方壺殿,主持宮中内外事宜,大多繁瑣,卻也順當。
倒是蓬萊殿的日子,格外熱鬧。
楚芸有孕,簡直就像熱油鍋裡倒下去的那瓢水,鬧得整個蓬萊殿噼裡啪啦的熱鬧起來。
暗裡如何不消說,明裡楚芸倒是成了無比金貴的寶貝了。
隻是搖光很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了這個寶貝,想來她面前晃悠的膽子。
周瑾嗎?
雨停兩天後,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日頭越發的毒辣,隻早晚能見一點清涼,其它時候,又熱又曬,鬧得人都不敢出屋。
趁着早上涼快,也是這段時間養成的習慣,周瑾早上起來後,第一件事是來方壺殿同搖光一起用早膳。
按照往常習慣,用罷早膳後,周瑾就會回蓬萊殿,面見群臣開早朝——
搬來蓬萊殿避暑後,早朝就放在了這裡。
隻是今天用完膳後,周瑾卻端起茶杯,看樣子似乎有話要說。
搖光不動聲色,他不開口,她也不急,笑盈盈陪着,隻等時間到了他自行離去。
周瑾沒等到搖光的體貼,多少有些惱,但又有點喜。
這段時間搖光待他總是冷淡,好像不管他做什麼她都不在意了。這點小脾氣,反倒能讓他回憶起從前,得一些心安。
如此想着,他微的一笑,略有些遲疑的說,“楚芸說想來跟你請安。”
搖光眼波一動。
說不上生氣,她更多的,是覺得可笑。
請安?
“不妥。”搖光拒絕的幹脆,直言道,“陛下,楚芸有孕,可謂是萬衆矚目,不知多少人盯着她肚子裡的孩子。我并不在意,畢竟不管是誰,也影響不了我。可陛下你想過,朝上那些人嗎?”
周瑾心中一跳,随之細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