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黑了。胸口的傷口依然很痛,但身體上傳來的束縛感也表明他的傷口已經被包紮過了。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老舊的房間,殘破的屋頂會灑進點點星光。他還在熟悉的漁村。
李桉坐在不遠處的窗邊,他身上還有自己的血,白襯衫被染成髒兮兮的暗紅色,混合在一團黑暗中,看的不太清晰。反正他現在也不太想看得清晰。
“醒了?”李桉明銳的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把椅子搬到了床前,望向他的眼神依然平靜,沒有歉意也沒有戒備,他隻是很平淡地看着他。換做是平常王栩是會因為這個眼神感到一點點畏懼的,但自己到底是占理,面對李桉這樣冰冷的眼神也沒什麼想要退縮的意思。兩個人靜靜地,沉默無話,直到李桉再一次開口,“對不起。”
王栩看着他,盡管他很清楚即使李桉沒有任何歉意他也不能把對方怎麼樣,語言的真假根本無關緊要。
“為什麼把我推出去?”
李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幻,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說實話,“之前幾次重來,你一直是虛假的形态,為了自保這是最快的辦法。”
他将之前發生的事情挑一些重要的情報和王栩講了,對自己把王栩幾個分身都推出去擋刀這事頗有點避重就輕的意思。不過桉李桉本人的說法就是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對現實也沒影響,講出來反而會讓人不高興,不如就不說了。
“這在當時的情況下是最好的最快的辦法,我不認為在不清楚你是否是真人的情況下貿然将你帶走是一種很好的做法,這會拖慢我的速度,最後可能我們都得死,這非常不劃算。”
對此王栩的感想是,李桉沒有在做出準确合理判斷的情況下傷害到了自己,屬于他粗心造成的過失,不是隻有他的命算命。
對話以李桉說服王栩并向他道歉結束。
在前幾次的輪回中李桉試圖和海鷗溝通,但都無功而返,甚至在幾次嘗試之後海鷗拒絕和玩家對話,再也不會為玩家送來信息,所有的情報都是零碎化的。目前線索最多的是海鷗特别喜歡的老大爺漁夫,但老大爺在村子裡的規則欄中被規定【日落以後就要回到房間準備休息】,意味着他們大晚上是找不到他的。想要獲得線索首先需要等到白天。
門外傳來一陣敲擊木門的聲音,同時中年男人沙啞平淡的有些詭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們是來做旅客調研的,開個門吧朋友。”
依照規定青年人在夜晚可以出來活動,但如果中年人對你發起談話邀請并且距離小于三米時應該主動遠離。現在如果過去開門就是違反規則了。
李桉站起身卻并沒有急着去開門,他撘弓箭尖直指門口,同時緩慢地後撤了一步。這一步是他一早布置好的陷阱。王栩看到地上幾根透明絲線快速抽動,緊接着木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拉開。一把帶着鏽迹的魚叉先一步刺進屋内,但開門的位置并沒有站人。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對這個情況有點意外,但随即就看到了李桉手上搭着的弓。李桉箭尖瞄準的是他的咽喉,沖着一擊斃命去的。
“我無意和你們開戰。現在你們所有人放下武器,退到門外我們還有談的餘地,如果再前進或者威脅我們的安全,我會直接殺了他。”
為首的男人臉色并不好看,但他面對随時有可能威脅自己生命的武器還是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他收起武器并率先向後撤了一步。這一步是一種态度,連帶身後的數十位村民都齊刷刷往後撤去,但依然是包圍圈的姿态。
眼前的形勢對他們不利,李桉卻依然從容,搭着弓的手分毫不抖,一步步朝着漁民逼去。
雙方停在僅僅隻有三米的距離處,男人首先擺出僞善的笑臉,“嗨呀,我們真的隻是來做調研的,拿着武器可就有點傷感情了。”
李桉沒接話,顯然是不想買賬,于是對方隻能繼續說道,“明天呢就是我們漁村之旅的最後一天了,村裡的大家夥呢尋思開個送别會,屆時希望你們全都來參加。”
李桉眼神示意他往屋内看。“我的夥伴受傷了,明天恐怕沒法參加。”
王栩躺在床上,看不大清男人什麼表情,但能聽見對方語氣明顯沒有談話剛開始時爽亮愉快,“我很抱歉,這是規定,不許缺席。”大概是為了維護人設,說完以後他又立刻換上笑臉,“明天會有非常有趣的現場釣魚做成全魚宴的環節,如果不去的話會很遺憾的。”
最後兩人交涉的結果王栩無從得知,總之第二天李桉還是好心的為他帶了早飯。兩人簡單收拾以後直奔老漁夫的院子去。等走到了小屋前就有一股濃烈的惡臭傳來。這股味道兩人已經很熟悉了,也因此多少臉色都有點不好看。這是死亡的味道。小屋的院子沒有鎖,輕輕一推那扇老舊的木門就打開了。老人的小院整理的非常幹淨,劈好的柴火靜靜地躺在院子一角,但他們很清楚,不會再有人拾起他們了。老人平靜的躺在破舊不堪的木床上,整個屋子随着屋主人的離開已經蒙上一層灰色。在這樣一個平靜的早晨靜悄悄的離開了。
“我們還有什麼信息嗎?”王栩看着眼前的老人有些迷茫地問。
結合之前的所有信息來看,大逃殺很快就要開始了。
窗外烏雲逐漸朝着小屋聚集,一道道閃電劈向大海中央的幾艘尚未撤回的漁船,無數浪花争先恐後地将他們吞沒,一時之間空曠的海面上隻剩下幾隻海鳥展翅飛翔。
海鷗白色的羽毛如同信标,在黑壓壓的天空中格外顯眼。海鷗再一次化身成少年,踉跄掙紮着朝小屋跑來。跌跌撞撞的身影如同蹒跚學步的幼兒。隻是這間小屋再不會有迎接他的懷。抱的人。這座冰冷的小屋隻是一具棺材,盛放着一個幼小的神靈和人類最初建立的羁絆。
少年抱住死去的老人失聲痛哭。他的身形逐漸變化成了一個更加碩大的樣子,人身魚尾,身上挂着海草,長着零零星星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