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雪陽失神地看着他。

他以為自己會做到毫無波瀾，可當莊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感受到了一陣刺痛。

這應該是莊重第一次說喜歡他吧。

莊重曾經對他表過白，但當時說的是“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而不是“我喜歡你”。

遲雪陽不是講究這些的人，但他不可否認這句話的力量。

“遲雪陽，你還喜歡我嗎？”莊重看着他愣了半天沒回答，抓着他的肩膀繼續問道。

遲雪陽聽着莊重略帶試探和期待的語氣，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莊重，如果你非要聽實話，那我也隻能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曾經是挺喜歡你的，但那是以前，我記得從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我們就隻負責現在，不去想以後的事，因為未來會發生什麼誰都說不準。你看，我這話就成真了吧？”遲雪陽慚愧的笑了下，繼續對他說：“七年不是開玩笑的，我這人又不是什麼長情的人，當年對我前妻，也是說沒感情就沒感情了。雖然我那時挺喜歡你的，也起了一點這輩子非你不可的可笑心思，但我低估了自己的無情。莊重，不管怎麼樣，你在我心裡都是我永遠在乎的人，但這種在乎，不能稱之為‘喜歡’了。”

“我今年37歲，眼看着四十了，我女兒也十幾歲上了初中了，我這個年紀，再像小孩子一樣的談‘喜不喜歡’，是不是也顯得太寒碜了？”

莊重的眼睛裡瞬間浮上了一層濃厚的化不開的憂傷，他感覺自己的内心在揪着痛，他快要疼死了。

遲雪陽不喜歡他了。

他喜歡的人，他心心念念的人，他苦盼了七年才終于重逢的人，對他說，他不喜歡他了。

莊重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下來的，隻是一流就好像停不下來似的，他顫抖着嘴唇，看着眼前這個明明離得他很近，心卻已經遠了的人。

“你不喜歡我，”莊重任由着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仍舊堅持着用清晰的聲音開口：“不喜歡我...也沒關系，這天底下的夫妻也不都是非靠着喜歡才過下去的，遲雪陽，你可以不喜歡我，我接受，我不會逼着你非要喜歡我，但我接受不了你離開我，我們能不能像從前那樣，我們還住在一起，我每天做飯給你吃，好不好？遲雪陽，我們剛才做的時候，你還是也挺舒服的吧？我能感覺到，你其實不讨厭我的身體對吧？那我們能不能，能不能回到以前那樣...”

“莊重。”遲雪陽聽不下去了，看着莊重淚流不止，他發現自己的心也沒想象中那麼硬，忍着發酸的眼眶，遲雪陽對他說：“别這樣。”

“我該怎麼樣？！”莊重幾欲瘋狂地紅着眼睛看他，“遲雪陽，你都想離開我了，我還能怎麼樣？我跪着求你行不行？你說，你怎麼樣才能答應不離開我，隻要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我們結束了。”遲雪陽忍不住莊重對自己這樣咆哮，他感覺莊重的每一聲絕望的怒吼都喊在他的心上，他快撐不住了。他那顆已經死氣沉沉的心，連帶着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的所有感情，所有甜蜜，所有痛苦，都随着莊重的嘶吼被喚醒，他不能這麼下去，他來是為了和莊重做個了斷的，不是藕斷絲連的。

遲雪陽站起身，想離開卧室，莊重卻騰地一下站起來，從後面緊緊拉住了他的手，把自己重新拽回了他的面前。

“你憑什麼說結束？憑什麼？！！”莊重滿是血絲的雙眼帶着強烈的痛苦和瘋狂，死死盯着遲雪陽，“不管是七年前還是現在，遲雪陽，你憑什麼說斷就斷！我不同意！遲雪陽，當年撇下你是我不對，我錯了，我他媽錯了！我當時不知道你受了傷，我不知道他有刀！如果我知道這一切，我根本不可能撇下你不管！如果那時我知道有一天你會這麼對我，我他媽甯可當初死了的是我自己！！遲雪陽算我我求你，求你别離開我，别讓我等了你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一天把你等到了，你卻對我說不要我了...遲雪陽，你說過不會對我殘忍的，你說過的你都忘了嗎？！！”

莊重最後的話幾乎是吼着說出來的，帶着濃濃的絕望和崩潰，遲雪陽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眼前這個人，他第一次見的時候不過是個十幾歲個子還沒長起來的小男孩，如今已經成了個風度翩翩的成熟男人了。

遲雪陽很感慨，也很心酸。

莊重一邊哭着，一邊把他死死抱在了懷裡，反複默念着“你不能離開我”。

遲雪陽沒忘記，他說過不會對莊重殘忍，可現在他很迷茫，看着摟住自己不撒手的莊重，他不知該怎麼做才是正确的選擇。

他的人生已經爛掉了，還要拖着莊重和他一起墜落嗎？

遲雪陽說服不了自己。

多年以後，再次面對莊重時，他已經拾不起當初那股一往無前的勇氣。

“莊重，我不會離開你。”遲雪陽摸着他的頭，在他耳邊輕聲說。

莊重放開他，直直盯進他眼裡，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我說過，你是我在乎的人，永遠都是，所以我也希望你明白，就算我們回不到以前的關系，也不代表我以後就不再理你。”遲雪陽輕輕摸着他的臉，微微笑了下，“隻是我有點累了，也不習慣身邊有人了，莊重，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這次出來，我真的沒想到你還這麼念着我，早知道當初就讓韓西多交待你幾句了，唉，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自量力自以為是，自以為對别人好，其實是在坑别人。莊重，你就是被我坑了。現在我不想坑你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你能不能滿足陽哥這個要求？”

空氣陷入一陣沉默，隻留下哀傷的氣味。

遲雪陽看着莊重心碎的表情，感覺自己的心也挺狠的。

但他沒辦法，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做不到繼續看着莊重如此脆弱，遲雪陽沒有等待他的回答，轉頭離開了。

身後沒有人追上來，遲雪陽感覺自己的心也出現了裂縫，一抽一抽的拉扯着疼。可他不能回頭，他已經沒資格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下去了，隻能做個逃兵。

情啊愛啊，這東西太折磨人了，他還想好好過日子，這東西他不太想要了，至于莊重，希望他也早點想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