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們靜靜地看着伊拉，伊拉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那麼疲憊過，他歎息着，他已經不想去和那些家夥讨論關于底線、越界或者超級英雄的權力責任之類的東西了，他隻想休息。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讓自己的意識回到布魯斯所在的世界裡去了，他想念布魯斯。

但是他沒有，對于伊拉而言，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現在英雄們終于不再試圖和他說話了，無論是超人還是蝙蝠俠。伊拉感受着他們驚訝的目光，緩緩行走着，他走在哥譚的道路上，他覺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他不在乎那究竟是誰，是活人還是死人都沒關系。

他想回大都會，他想回家。

然後超人走了過來，超人高大健壯的身體擋在了伊拉的面前，伊拉可以看到人間之神端正的臉上帶着一絲類似讨好的，微妙的表情。超人伸出手将他抱起來，超人說：“伊拉，我知道你想要回大都會，我把你送回去吧，一直走回去太累了……我會定期把食物和水放在大都會的邊緣，你可以随時去吃……如果你想要離開大都會，也可以呼喚我，我一直都在。”

有什麼向我忏悔的必要嗎？伊拉想，他還是覺得無力，覺得疲憊，但是讓超人把他送回大都會，說不定剛才劍拔弩張了一瞬間的英雄們就不會打起來了，所以他還是點了點頭。他的耳朵已經不再流血，隻是依舊聽不到聲音，燈戒還在他斷裂的大拇指上，他相信自己正在等待着完全壞死的瞬間。

然後超人飛了起來，伊拉看到了翻湧的雲層和陽光。

啊啊，太陽依舊升起。

他回到了大都會的廢墟。

輻射無法穿過綠燈的屏障，超人将他放下，他知道超人不敢去看這片廢墟，不過不要緊，他早有預料。他對着超人點點頭，告訴超人沒關系的，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但他還是沒忍住多說了一句——

“超人，你為什麼不去和蝙蝠俠談談呢？”

“蝙蝠俠已經瘋了，”超人說，“他隻知道指責我，似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奔向毀滅，他說我做得不好，做得不夠，卻從來沒有指出在他眼裡什麼才是好。他想要的是一個旗幟，一個完美的理性生物，即使他自己也不是。他想要一個自願僞裝成人類的神——平時裝作還有人性來過家家，但其實本質就是剝離了人類情感的，不會憤怒，不會悲傷的神。”

“那你是什麼呢？超人？”伊拉伸出戴着戒指的手，輕輕撫摸着正蹲下和他說話的，超人的臉頰。他知道超人為什麼會反抗，為什麼突然不想死去了，因為露易絲的靈魂，露易絲讓超人活下去，他想到媽媽，在他的記憶裡，似乎媽媽也曾經這樣聲嘶力竭的希望他可以活下去。

“你更像是蝙蝠，”伊拉輕聲說，他的指尖擦過超人的眼角，“不是飛禽，不是走獸，裝作飛禽也裝作走獸，直到兩邊都無法接納你為止。這不是預言，也不是詛咒，超人，你會墜落，你會失去一切，直到死亡對你而言都成為一種奢望。現在接受我的請求，握住我的手吧，超人，我保證，你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

這不是詛咒，伊拉想，他知道，因為英雄們開始互相争執，開始決裂，開始忘卻自己曾經也想守護彼此。他們已經不再是為了對錯而争執，他們的争執逐漸成為了私人恩怨，但是這，這當然和伊拉沒有關系，他隻是看着超人，他知道超人并不會選擇接受安甯的死亡。

超人對他微笑。

“不。”超人說。

“我還有要做的事情，就像是你說的，我們不該這樣下去了……我會代替他們，我會創造全新的政府，不會再有那些拖延，那些推诿，我會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從大都會的廢墟上。”

伊拉還是感覺到遺憾。

“祝你成功。”伊拉說。

然後超人飛離了大都會，超人依舊沒有清理大都會的廢墟，他的紅色披風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地面上依舊是一片廢墟，骨頭掩埋在倒塌的建築物裡。伊拉沉默了一會兒，他彎下腰，開始一塊塊搬動鋼筋水泥的闆材，他的力氣其實不夠大，但是綠燈戒指幫他掩蓋了這一點。他一邊搬着那些闆材，一邊和鬼魂說話。

“超人會來嗎？”鬼魂問他，“他會來救我們嗎？”

“超人不會來了。”伊拉回答。

鬼魂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下一個鬼魂走上前來，鬼魂問伊拉：“那蝙蝠俠能想出辦法嗎？”

“也許可以，不過好像蝙蝠俠自己的兒子也死了，所以可能有點夠嗆。”伊拉回答。

“神奇女俠會來嗎？”

“火星獵人會來嗎？”

“綠箭俠會來嗎？”

“鷹女會來嗎？”

鬼魂們一個個詢問着伊拉，他們都想知道英雄是不是會來到大都會拯救他們，伊拉隻能一個個回答他們，不會，不會，不會，不會，不會。他們一個個歎着氣站到一邊，又一個個充滿希望地走上前來，伊拉隻能給他們否定的回答。

“我們該怎麼辦？”在問完了所有英雄的名字之後，最後的鬼魂問伊拉。

“得靠我們自己。”伊拉說，他用力推開一塊石頭，然後從石頭底下拖出一具已經被輻射弄得焦黑扭曲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