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喬哪能不知她根本不嗜甜,她順勢秀眉一擰,“好啊,小魚竟然想當着我面吃獨食,你學壞了。”
“你才發現?”她輕輕挑眉。
能不能不要冷臉開玩笑啊……真的很可愛。
其實甯霜延根本不算冷臉,仔細看可以發現她眸子呈現一種放松的形狀,眼神是柔和的。
賀蘭喬有恃無恐,眨巴着一雙大眼,從荷包裡掏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宣紙。
“那我用這個換,如何?”
甯霜延又不是真想吃她的糖人,于是順坡下點點頭,直接把糖人遞給她。
賀蘭喬接過糖人,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口,絲絲甜意順着舌尖漫開。
這時,她卻把宣紙重新塞回包裡,迎着甯霜延“譴責”的目光,狡黠一笑。“兵不厭詐。”
“出門在外,一定要記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道理,不可輕信别人哦。”賀蘭喬咬一大口糖人,嚼得咔嘣響,“當然,除了我以外。”
甯霜延能怎麼辦,長楹公主套路深,無法反制。
最後,兩人吃飽喝足,拎着大包小包回去。果不其然被留在家裡喂雞的绯娘狠狠譴責了一頓。
夜涼如水。
賀蘭喬捧着還冒着熱氣的湯藥,一臉拒絕。
可是身旁就是正襟危坐盯着她的甯霜延。绯娘熬完藥就走了,能讓賀蘭喬乖乖喝藥,甯霜延一人足矣。
“那個,不早了,小魚你應該困了吧?”
甯霜延扯出一抹笑,“我不困。”仿佛有賀蘭喬不喝完藥就不睡覺的架勢。
事實确實如此。
經過這幾日觀察,賀蘭喬傷在手臂,是當日她為了從徐家脫身,自己撞上刀口留下的傷,但這個傷口并不是主要。從绯娘那得知,當初賀蘭喬假死藥要的急,她手上隻能拿出毒性還未完全根除的藥,而此藥會導緻後續心脈受損,必須好好調理,不得馬虎。
所以,她必須親眼看着賀蘭喬喝藥,确保她有在好起來,仿佛這樣從她假死那日開始持續的心悸就能緩和一點。
賀蘭喬知道今晚是逃不過去了,于是咬咬牙,心一橫就往嘴裡灌。
“咳咳!好苦……”賀蘭喬被苦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平日水靈靈的一雙眼此刻也苦得睜不開。
“睜眼。”
依言睜眼,一塊粉嫩小巧的透花糍就穩穩停在唇邊。盡頭,是靜桓如水的沉默目光,小心堅定地托舉着她的不安心髒。
賀蘭喬低頭,一口咬走糕點,臉頰微微鼓起,像白兔仔細嚼着心愛的胡蘿蔔。
口中苦澀被神奇糕點一掃而空,賀蘭喬咽下最後一口甜蜜,笑得眉眼彎彎,“謝謝小魚~”
玉盤高懸黛空,邊緣薄雲覆蓋,顯得鋒利。但是月光卻很溫柔,虛虛照清對方的臉。
喝完藥,心口灼燒之感如約而至,賀蘭喬面色無常,“荀熙怎麼樣?”
甯霜延聽到這個名字,眼神沉了沉。确實徐殷兩家已經注意到她們,此局遲早會發生,但是如果沒有荀熙的反戈一擊,局面也不至于此,賀蘭喬更不會受傷。
“被殷家保下了。”甯霜延不免有些咬牙切齒。紮根百年,汲取民生朝廷養分的世家,不是目前的她們能直接對抗的。但比起世家的陰險,最令甯霜延無力的是朋友的背叛。
那日她遠在達州,荀熙就是找準這個時機暗送密信。雖然之前有所防備,但畢竟是并肩作戰的好友,又怎麼會處處都防的住呢。
沒有人能知道,甯霜延從達州趕回來,卻被告知賀蘭喬死訊的心情。或許老天偏不讓她順遂,好不容易找到關于甯家舊案的線索,還沒來得及高興,便在毫無防備之時天崩地裂,經曆一遭心死。
幸好,一切皆有轉機。
賀蘭喬聽到這個結果,并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就這麼靜靜呆坐原地。甯霜延在一陣驚怒和後怕中,也漸漸陷入沉默。
荀熙之為,她們已經過了最不解憤懑的時候,但是她們都知道,沒有那麼容易放下。朋友一詞,并不是一朝一夕賦予的,許多裂痕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愈合的。
在片刻無言後,賀蘭喬回過神,不容置疑地拉過甯霜延的手,露出一個安慰的笑,“不破不立,至少我可以不用再顧及身份。以後我就在背後放冷箭,紮得那些老頭子措手不及。”
聽了這話,甯霜延暫時壓下胸口沉重,垂眼抿唇笑了,眉梢都舒展開。
“嗯,弓箭手。”
賀蘭喬愣愣盯着,這一刻她覺得其實甯霜延并非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總是冷靜穩重的樣子,小魚以前應該也是很愛笑的,她應是更鮮活更快樂的。
一股酸軟的情緒侵入心中,連灼燒之痛都壓下去幾分。
“小魚,你能再給我講講你小時候嗎?”賀蘭喬勾了勾她的食指,語氣懶懶的。
甯霜延有些不解,為何賀蘭喬突然想聽自己小時候的事了。不過她知道賀蘭喬剛剛服下的藥性烈,此刻定是不舒服的,講些趣事來轉移她注意力,倒合了她意。
“那時我五歲,我爹說隻有能吃苦的人才有可能金榜題名。我還不懂金榜題名的涵義,便詢問我爹,他說是在學堂拿第一那麼厲害。我一聽這麼厲害,下定決心我一定要很能吃苦才行。然後我就天天在後廚偷吃黃連練習,是真的很苦,我邊吃邊哭,但是心裡很高興,期盼下一次考得學堂第一。”
“結果夜裡我腹痛難當,吐得停不下來,把我娘我爹急壞了,大夫診察之後才知是黃連服用過度導緻的。從此之後,家裡再也不見黃連。”
甯霜延想着往事,神情很溫柔,因為是糗事,她眼裡閃着羞赧的光。
賀蘭喬連笑幾聲,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揪起一小團溫軟的臉頰肉,輕輕揉着,“小魚怎麼這麼可愛。”
饒是平日聽慣了她不着調的話,此刻甯霜延還是感覺一股熱意自後背升起,緩緩爬上脖頸,耳朵。
“不…不早了,快去睡覺。”丢下這句話,甯霜延頭也不回地溜了,生怕再待下去就被賀蘭喬察覺了自己的異常。
敏銳如賀蘭喬怎麼會沒發現,她無聲勾動唇角,然後将手放在心口處。她知道那股情緒是什麼了,不舍,深切的不舍。
這樣的日子,和小魚這麼近的距離,回到京城将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