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大娘朝四周喊了一聲，便有幾個小小的人影從角落竄了出來，随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孩子。

這群孩子最大的可能也才不過十歲，最小的還沒有甯霜延腿高。

“姆姆。”

孩子們都圍在鄒大娘附近，與甯霜延她們隔開，目光帶着幾分膽怯。

甯霜延看着這群孩子穿着打滿補丁的舊衣，因為進食不足而導緻的面黃肌瘦，基本都是灰撲撲瘦巴巴的。

突然有些懊悔因為怕引人注目而沒有帶些食物過來，這時一隻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扭頭看去，賀蘭喬沖她眨了眨眼，将一個荷包放在她手裡，鼓鼓囊囊的。

打開發現裡面竟是滿滿當當的糖，有些驚訝賀蘭喬的心細。

“小朋友們，吃不吃糖？”

賀蘭喬從中拿出一顆糖晃了晃，糖紙在日光下反射七彩的光暈。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雖然易了容，但仍然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鄒大娘輕輕推了推平日最活潑鬧騰的阿九，“九兒，去吧。”

這個短頭發的女孩兒也沒有猶豫，向賀蘭喬走去，既然姆姆說她們是好人，那她也相信姆姆。

賀蘭喬将糖果放在她小小的手心裡，“謝謝大姐姐。”阿九脆生生地道謝。

賀蘭喬笑着摸摸她的頭，“不用謝呀，阿九。”

甯霜延上前将荷包遞給阿九，輕聲說道：“阿九，拿去分給小夥伴們吧。”

阿九又道了聲謝，轉頭跑向夥伴們。有了“先鋒”，孩子們也不再那麼警惕了，恢複了本來該有的活力，互相分着糖吃。

鄒大娘讓他們自己玩兒，然後向甯霜延她們解釋：“之前有段時間出現許多禦林軍前來搜查，将堂内很多東西都打壞了，應該是上頭的人給我們聯名上書的警告。”

“所以，我告訴孩子們别相信外來不認識的人，讓他們見到生人就躲起來，盡量避免受到傷害。”

“警惕一點是好的。”甯霜延淡淡接話，心裡卻想着這徐元肅殷沐筵也太不是人了，連這群孤兒都不放過。

鄒大娘笑了一下，然後又看向甯霜延：“還好冬青跟您走了，不然來我這裡也是受苦。”

聽出她語氣的怅然，甯霜延打好的腹稿有些難以說出口了。

任誰都看得出，鄒大娘是對慈幼堂，對孩子們真正用了心的，哪怕捉襟見肘了也把這裡收拾的幹幹淨淨，散盡家财也盡量不讓孩子們餓着。

想起不久前這位老婦人還充滿期冀的眼神，她真的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

但事關徐殷私糧，棋差一子就可能滿盤皆輸，好不容易勉強轉移了他們對公主府的關注，貿然行動又會前功盡棄。

“姐姐，你吃。”

甯霜延循聲看去，是一個紮小辮兒的小女孩拿着一小塊白面馍馍，奶聲奶氣地要送給賀蘭喬。

賀蘭喬蹲下身子，笑着戳戳她的小臉蛋，“謝謝小朋友，姐姐不餓，你吃吧。”

“糖，甜的，好吃。”小女孩執意要把手中的馍馍給賀蘭喬，就這麼直愣愣伸着小手，等着賀蘭喬接過去。

無奈之下，賀蘭喬接過馍馍，輕聲道謝：“謝謝妞妞啦。”

見大姐姐接過自己的“回禮”，小女孩甜甜地笑着，有些羞赧地跑開了。

這時阿九也捧着個馍馍湊過來，“哥哥，這個給你。”

甯霜延還有些受寵若驚，本想拒絕，又想到剛才那一幕，還是接下了孩子的真誠心意，勾起一個笑容：“謝謝你。”

似乎隻是過來送個馍馍，送完阿九就一溜煙跑回孩子堆裡了，甯霜延和賀蘭喬一人捧着一小塊白面馍馍，相視而笑。

鄒大娘就在一旁靜靜看着，眼神始終跟随着孩子們，閃動着慈祥的光。

“大娘，這裡就你一個人照顧孩子們嗎？”

賀蘭喬突然出聲詢問道，主要是這裡起碼也有十幾二十個孩子，一個人照料也未免太辛苦了。

“啊，還有個丫頭，也是沒了家人，好幾年前就來這裡幫工了。”

鄒大娘四周轉了轉，沒見着人，“應是去郊邊打理菜園了。”

她們為了盡量讓孩子吃飽，低價包了幾塊郊外荒地，開墾了之後自己種點菜，還能抵一抵。

“阿珍姐姐回來了！”

不知道是哪個孩子喊了一聲，院内的人齊齊看去，一位粗布衣裳的女子走了進來，肩上還扛着一把鋤頭，沾着些許泥土。

“鄒姨，我回來了！”女子向鄒大娘打了個招呼，見到兩位陌生的客人，愣了一瞬，随即又向她們二人行了個禮。

雙方打了個照面，阿珍便去角落扔下鋤頭，進了一間屋子。

甯霜延經過一番思想鬥争，還沒決定怎麼開口，突然手腕被身邊的人抓住了。

賀蘭喬向她使了個眼色，甯霜延領會到她的意思，雖然不知為何，但她還是向鄒大娘告辭，約定下次再詳談。

然後她倆就踏出了慈幼堂，走了很遠，賀蘭喬停下腳步，面色凝重地突然開口：“那個阿珍……”

“可能是貞貴妃當年的侍女。”

此話一出，甯霜延倒是頗有些意外，沒想到那日與鄒大娘突然的相會，卻牽扯出這麼多事。

“貞貴妃當年早早就知道自己會被賜死，或許幫了侍女一把，将她送出了宮。”

賀蘭喬想着剛剛那張臉，與記憶裡在長長的宮廊焦急尋找貞貴妃的人臉重合，剛剛她察覺不對，還仔細瞧了瞧，如今有九成把握她就是那個侍女。

她倒是有些感謝自己這記憶力了。

也多虧當年貞貴妃直往冷宮跑，侍女總是去尋她，在小賀蘭喬面前刷了個臉熟。

“那我下次問問鄒大娘她何時去的慈幼堂，對一對時間。”

甯霜延說完笑着看向賀蘭喬，如果今日賀蘭喬沒有堅持一同前往，這線索就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看來我們家公主是福星啊。”

聽到甯霜延輕聲感歎的這句話，賀蘭喬不由自主笑了笑，怎麼小魚都學會油嘴滑舌了。

同時心裡暗暗愉悅，她說“我們家”诶，還有點小羞恥。

“當然了，看你下次還帶不帶我了。”長楹公主頗有些驕傲，眉眼間都閃着靈動的光。

甯霜延卻故意停頓思考，“再說吧。”

……？

這個人怎麼這樣！

賀蘭喬笑眯眯伸手，擰了擰甯霜延的側腰軟肉，感受到手下的人猛的一激靈，威脅般地問：“再說一次？”

甯霜延死命憋着笑，盡力扭過身子：“帶帶帶，以後甯霜延任何行動都告知公主。”

不是她慫，命門在那人手裡，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