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如信上所說,那要謀劃的就不隻是慈幼堂之事了,而是要一步一步擊潰世家私糧計劃,不然所有的行動都隻是刮刮皮毛,根本觸及不到根本。
思及這一點,甯霜延知道慈幼堂的問題肯定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了,一個不留神便會打草驚蛇。
她在書房來回踱步,腦中來回閃現初見冬青時她幹瘦凹陷的臉以及前幾日街邊遇到的小乞丐,明明還是半大孩子,眼神卻如失了生機的枯草。
晨光自窗外慢慢灑進,将書房的一室憋悶清掃而去。
甯霜延擡眼,目光透過窗棂,看到那遙不可及卻又不斷散發曦光的初陽,慢慢堅定心裡的想法。
但首先還是得去實地看看。
叩叩——
木門被敲響,這麼大清早來尋她的也隻能是那個人了。
甯霜延理了理額邊碎發,轉了轉瞳孔,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神一些。
“進。”
果然是賀蘭喬。
“怎麼起這麼早。”賀蘭喬看到屋内燭台,轉過視線輕聲詢問道。
“白日喝多了茶,有些睡不着。”
嗯,十分合理。
聽了此話賀蘭喬也并未再多問,看到桌面雜亂的書冊紙張,主動轉換話題:“情況如何?”
說到這,甯霜延正巧想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賀蘭喬聽,于是将信件内容以及自己的驗證娓娓道來。
“所以,我今日便去慈幼堂看看。”
說完還無意識眨着眼睛看向賀蘭喬,殊不知這幅樣子在長楹公主眼裡就像急需主人支持誇獎的小狗。
“秦千麟既然可以在水患時扣出徐元肅的糧,那這區區慈幼堂也不在話下吧?”
賀蘭喬靜靜回視眼前人,看似認真地回複,卻漫不經心想着這種具有風險的事最好讓旁的人做,她不想讓甯霜延在這當口再出什麼事。
她受不了。
甯霜延也想過這一點,她給秦千麟寫信也不隻是打探情報,而是變相告知他這件事合作出手。至于秦千麟會不會答應,這不是她需要考慮的事,畢竟誰讓秦千麟先來找她合作呢。
但是光聽别人的描述,她無法判斷事态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親眼見過才能明晰。
她淺笑開口:“隻是探探情況。”
賀蘭喬見她那樣子就知道自己勸不動,于是改變策略,淡淡出聲:“那我也去。”
“你不是讨厭孩子吵鬧嗎?慈幼堂全是孩子,而且……”
賀蘭喬不想聽她說這些借口,直接上前捂住甯霜延的唇,勾起一個笑:“别說有的沒的,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不去。”
甯霜延微微瞪着雙眼,此時的賀蘭喬很不一樣,但是又說不清哪裡不同,反正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就是了。
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物理上。
于是甯霜延隻能就着這個姿勢點點頭,賀蘭喬見人妥協,滿意地收回手,途中還輕輕捏了捏甯霜延白皙柔軟的耳尖。
“小魚好乖。”
“……”
在賀蘭喬見證下,紅暈一寸一寸從脖頸爬上甯霜延的臉,直到整個玉砌似的人兒滿臉通紅,眼底含着細碎的水光。
甯霜延卻突然反應過來臉頰滾燙,猛的轉過身,磕磕巴巴地說:“這屋子地龍燒的太旺了……你熱不熱?要不然先出去。”
欲蓋彌彰。
賀蘭喬盯着她難得慌亂的背影,心情愉悅地想着。
*
收拾好一切,兩人一同出了門。
剛走到那個街邊路口,便見着一個佝偻的身影在給那群小乞丐們分發糙米大餅,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小塊掰開的餅。
“夫人。”
甯霜延上前喚了她一聲。
老婦人轉過身,看見她赴約了露出一個笑,連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說道:“公子,叫我鄒大娘就好。”
見到她身後還跟着一位姑娘,轉頭詢問道:“公子,這位姑娘是?”
“内子。”
鄒大娘聽聞向賀蘭喬行了個禮,态度顯得有些莊重。
雖然鄒大娘隐于市井,但是她是認得眼前之人就是兩年前意氣風發,跨馬遊街的狀元郎,也自然知道她被皇帝賜婚,迎娶了當朝公主。
但她并不知道明面上的長楹公主已經薨逝,同樣也因為忙着慈幼堂的事而沒有聽過前段時間關于驸馬寵妾登堂入室的傳言。
于是已經易容,扮演寵妾的賀蘭喬隻能接下這陰差陽錯的行禮。
就當她還是賀蘭喬吧。
甯霜延就在一旁,看到賀蘭喬表情一瞬間的呆滞,好笑中帶着一絲心酸。
明明貴為公主,卻隻能隐姓埋名,接受别人對她寵妾身份的嗤笑。
而鄒大娘陰差陽錯的尊重卻讓她怔愣一瞬。
這明明就是她原本該擁有的啊。
想到此,甯霜延捏了捏指節。快了,她會一點一點找出世家的破綻,再一一擊破,掀翻這沉重的大山。
還她所有。
“鄒大娘,可否帶我們前去慈幼堂看看?”甯霜延沒有忘記今日目的,出聲詢問道。
“當然可以。”
鄒大娘應下,朝街邊的孩子們揮了揮手,便帶着兩人前往慈幼堂。
穿過幾片街區,鄒大娘停在已經斑駁掉漆門楣前,大門上方“慈幼濟民”的鎏金牌匾灰撲撲的,仿佛風一吹就落。
“慈幼堂已經很久沒有修繕了,有些破敗,二位别嫌棄。”
鄒大娘在前方引路,穿過廳堂,來到後院。院子很大卻意外的幹淨整潔,放置着一些小孩愛玩的物什,看上去很久沒人動過了。
“孩子們呢?”賀蘭喬問了一句。
空曠的院子并沒有孩子的人影。
“出來吧孩子們,這兩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