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沒什麼，但大叔忽然覺得和小孩子說這些的自己簡直是肮髒的大人，微微笑着道，“沒、什麼都沒有。”

他一邊說着，一邊很努力讓自己的身影淡出。

如果換個人來，大概就會因為他的努力淡出而看不見他了，然而葵不會因此就看不見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葵那個大概就不是普通的陰陽眼，看得太清楚了。

大叔很無奈的放棄，換了個被五花大綁的葵沒辦法扭頭看見的位置，抓過小白開始摸。

葵想了想，轉述道，“大叔剛剛在開玩笑。”

大人有時候就是會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玩笑話，芥川龍之介和銀都很理解，就沒有再繼續等待問題的答案。

雖然心裡依舊有些擔憂，但銀還是有些抵不過睡意的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芥川龍之介低聲道，“累了就去睡，沒有什麼事了。”

銀眉眼彎彎的點點頭，“哥哥和葵也好好休息。”

葵也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習慣性的說，“銀，晚安。”

銀的腳步輕輕一頓，又笑了一下，“晚安。”

她說完，便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芥川龍之介默默看着銀離開，又轉頭望向葵，“晚安？”

他好像是第一次聽到葵對着他之外的人說晚安。

他們睡覺的時候沒有什麼特别的儀式感，很多時候都是整理好就各自睡了，幾個同伴們比較少躺着聊天。

隻有他和葵會在夜裡說悄悄話，偶爾才能聽見葵說晚安。

現在突然聽見葵和銀說……芥川龍之介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反問了那麼一句。

葵和他對視一眼，想了想道，“晚安，龍。”

芥川龍之介的心情微妙的變好了很多，低聲道，“嗯。晚安。”

互道了晚安，但兩個人都沒那麼快睡着，也幾乎默契的沒有閉上眼睛，又互相對視了會兒。

葵小聲的說，“龍快睡覺。”

芥川龍之介回望他，“你才是，快睡覺。”

葵停頓了一下，迅速閉上眼睛，嘴上還說，“我睡着了。”

芥川龍之介默默收緊羅生門，“還能說話就是沒睡着。”

葵又睜開眼睛，“龍也沒睡着。”

“我沒說我睡着了。”芥川龍之介說。

葵想想也是，雖然心裡還是不太想睡，可是依舊抵不過湧上來的睡意。

他在芥川龍之介的監督下再次閉上眼睛，又被羅生門緊緊裹着，不知不覺意識就變得模糊。

芥川龍之介聽着他漸漸綿長的呼吸聲，終于也放松下來。

一放松下來，剛才被努力壓下的睡意就席卷而上，很快的，他的意識也變得模糊。

今夜風平浪靜。

隔天還沒辦法去海邊尋寶，就先到貧民窟裡找找打工的機會。

台風天過後，貧民窟裡也會相當忙碌。

貧民窟的屋子比起擂缽街裡的穩固很多，但隻要台風一來，街道就會變得很淩亂，甚至還會有積水出現。

還曾經有過積水太多，連擂缽街都被影響到，很多屋子都泡在水裡、不少人因此淹死的情況。

不過芥川龍之介和銀當時住的地方剛好沒有受到影響，隻是聽說有過這種事而已，事實究竟如何，也沒有辦法确定。

這次的雨水雖然也下了一段時間，但沒有之前那次據說連擂缽街都淹水的時候那麼雨勢驚人，還算是在擂缽街可以負荷的狀态。

可是一走上貧民窟，還是能看見不少風雨過後的痕迹。

葵也不是第一次遇見台風，但像這樣走出來就能看見狼藉的街道也是第一次。

擂缽街裡的情況比貧民窟嚴重很多，不過大家也比較随便，很多東西就丢在原地懶得處理，貧民窟裡的人則是很努力的在清掃。

擂缽街的街道景色和一般的城市很不一樣，大家都很習慣亂七八糟的模樣；貧民窟則是和普通的城市非常相似，風雨肆虐過後，更能讓人感覺到這裡确實是被世界所遺棄的地方。

住在這裡的居民，即使再怎麼辛苦，都要自己處理所有的一切。

從家園到街道，全部都要自己努力。

“雖然也可以把東西丢着不管，不過有很多要做生意的店。”克己對葵說，“因為要做生意，就會希望店家前面可以比較幹淨一點。”

也就是至少要有路能讓客人進來。

此外，在這裡長期生活的人也會希望路可以好走一些，所以大家還是頗為守望相助，會盡量一起将街道打掃幹淨。

在這種時候，來找打工的小孩會有更多幫忙的機會，現在街道上已經有不少在整理環境的青少年和同齡人。

葵問，“他們都是住在這裡的？”

芥川龍之介默默看了眼和往常一樣跟在他旁邊的葵，也點頭道，“嗯，是貧民窟裡的居民。”

他們今天出來的已經算早了，在擂缽街的一路上沒看見幾個人和他們起得一樣早。但從家裡走到貧民窟也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原本就住在這裡的人們已經開始活動起來。

住在貧民窟裡的人因為離得近，在這種要搶打工的時候總是特别有優勢。

不過也會有些店家特地将打工的機會留給擂缽街裡的小孩。

比如常常會關照他們的幾個店家。

芥川龍之介又多看了一眼葵。

因為看得有點久了，葵便擡頭回望他。

芥川龍之介頓了頓，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看他，“……總之，先四處看看。”

今天是風雨結束後的第二天。

經過了狂風和幾天的雨水沖刷，道路上出現不少垃圾，但周邊的雜草似乎變得更加翠綠，在金黃的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太陽已經出來了。

但路面偶爾還是能看到積水，同樣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雨水過後的晴天，總是會比以往還要更加炎熱。

幾個孩子都還沒走多久，就已經流了很多汗。

“好熱啊。”克己把衣服下擺掀起來擦擦臉，“夏天為什麼這麼熱？冬天為什麼那麼冷？”

凜随口回答，“因為要讓你被溫度的反差吓到。”

克己也随口反駁，“我怎麼可能被溫差吓到，會被吓到的是凜，因為凜是膽小鬼。”

凜立刻反駁回去，“我不是膽小鬼，克己才是膽小鬼。”

他們不是在吵架，隻是有點無聊的拌嘴而已。

由于他們兩個常常這麼拌嘴，大家也都習以為常，沒有對他們的話語有什麼反應。

幾個孩子集體繞過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跑過來的大樹枝。

克己又擦擦汗，有點好奇的問，“葵以前的家裡有空調嗎？”

葵點點頭，“嗯。可是隻有爸爸媽媽的房間有，我睡的地方沒有。”

芥川龍之介敏銳地問，“你睡的地方？”

不是說房間，而是用很模棱兩可的詞，代表他以前很有可能不是睡在房間裡。

果然葵回答，“在廚房的桌子底下。廚房沒有空調。”

不過，無論之前睡在哪裡，都已經過去了。

葵以前就不怎麼在意自己睡覺的地方，現在當然更不在意。

然而同伴們聽着，腦中冒出來的都是貧民窟店家後廚相對混亂的環境，以及黏黏的地闆。

克己微微瞪大眼睛，幾乎是下意識的說，“……讓你睡在廚房裡？！”

葵跨過地上一灘水窪，很随意的回答，“嗯。”

他跨過去的動作有些大，前方又有些濕滑，一時之間有點沒站穩。

芥川龍之介拉了他一把，“小心。”

葵很乖的點點頭，“嗯。”

凜看了看他，“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小葵也有房間了！雖然是和我們一起用的。”

葵也看看她，“我很喜歡。”

幾個孩子同時看向他，腳步都不知不覺停下來。

葵被他們盯着好一會兒，想了想，又說，“我很喜歡和你們一起睡，感覺像真正的家人。”

他雖然還是面無表情的，可是特别真誠，大家也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真誠。

克己停頓一秒，哇一聲一把抱住葵，“我們是家人啊，小葵——！”

凜也接着一把抱過去，“沒錯沒錯，小葵就是重要的弟弟！小銀也來抱抱！”

銀笑着注視他們，聞言也接着抱過去。

大家同時看向還站着不動的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平時雖然會因為需要幫助同伴而抱或背他們，但還沒有像這樣單純的彼此擁抱過，有點遲疑不決，還是沒有動。

凜頭上冒出小燈泡，“芥川不習慣也沒關系，我們不用一起抱抱，隻要葵和芥川抱一下就好了！”

銀看了看她，沒忍住笑出來，也點點頭道，“是呢。”

葵還沒反應過來，就突然被放開，接着一把推向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下意識接住被推了一下的葵，和他身體貼着身體的靠在一起。

葵擡頭望向他，福至心靈的一把抱住芥川龍之介，“抱抱？”

芥川龍之介、芥川龍之介沉默半晌，還是回抱住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