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街上的晚高峰已經接近尾聲,這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裡卻依舊擁堵。
周可盈望着眼前行色匆匆的人群兩眼發直,從甯靜的中西部小城穿越到金融中心,即便已經有了場熱身,還是有強烈的不适應感。
旁邊正在說話的周維則不同,他常年沉浸在這種環境裡,不可能打無準備之仗。
“你真是高瞻遠矚啊。”周可盈也看不出周維的笑,是因為被誇了開心,還是出于無奈,她趕緊挑點好話來安慰他,“這結果還算滿意吧?”
周維按下中控台上的點煙器,停下握着手機飛速打字的手,沉思幾秒,才擡起眼回答她。
“應該滿意,畢竟比我想得簡單些。多虧你爸來了,不然他沒那麼容易走。”
這句話他也剛剛彙報給了媽媽,視頻當然也是一起發出,而周文武被他直接屏蔽,無論電話還是那些無能狂怒的信息,他一概忽視。
周可盈翻了白眼,實在不想贊同,但事實如此,又不好反駁,擠出一句:“那你去登門感謝吧,不用帶上我。更别把你姑攪和進去。”
“不會的。”一聲輕笑代表了周維的态度,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一環,人情欠下了,也沒想好該怎麼還。
他對這對父女時冷時更冷的關系不予置喙,腦中還在播放二樓發生的一切,臨時起意多評論一句,“不過你爸簡直是逆生長,這個年紀的人,怕是隻有演員才能費心思保養成這樣。”
周可盈左手剛拔出預熱好的點煙器,聽到這話差點把這燙手的東西掉到座位下面,先把煙點燃抽上一口,清涼的藍莓煙應該為她帶來冷靜,她卻猛然蹦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我靠,不會像你爸一樣,煥發人生第n春了吧?”
手機終于被周維放下,發了滿屏幕的内容,媽媽還沒有回音,大概像昨晚一樣,忙于和合作單位的人聚餐。起初對于媽媽頻繁出差,他是開心的,那些行程不緊張,通常會剩下一兩天打卡些陌生的風景。雖然她們單位有個大姐說,這樣亂跑不好,樓下辦公室的老孫,就因為想要升職忙業績拉關系,後院起火了。
周維當初不贊同,現在也一樣,這種事挂不得别人烏鴉嘴,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沒有激情的婚姻大把,不少也都能靠親情維系,再不濟靠道德約束,絕不應該靠一方的犧牲來支撐。周文武當年不愛讀書,但不至于想不到這些,隻是他甘願淪為欲望的奴隸,一點得不到滿足,就像個無頭蒼蠅出去找刺激,和畜生有什麼區别?
“你想什麼呢?”周可盈又嘀咕一句,打斷了他的思路。
周維長歎一聲,和她一樣機械地用點煙器點起煙,才在心中回放她剛才的話。
“不至于吧。”就算沒有今天的江湖救急,他對這位前姑父的印象也還過得去,在單位沒混幾年,卻迅速提升了識人的本領。就像此時他知道,這答案周可盈也未必會相信,下意識繼續解釋。
“我還是覺得沒有,他們都離十幾年了吧,要有早就有了。再說就算有,你也不用緊張。”他同樣也清楚,周可盈在意的不是那微乎其微的父女感情,“你爸不會少你一分錢。坤哥那女朋友不也是單親,每次問親爸要錢,都得軟磨硬泡。你這裡每次都是無條件上趕着的,跟打劫有什麼區别?”
半句玩笑并沒有打破車内嚴肅的氣氛,周可盈皺着眉把煙灰彈進紙杯,剛上車的時候紙杯裡還是空的,從機場過來一趟,已經裝了快半杯的煙頭。
“那不然呢?我還要答應他什麼條件嗎?搞反了吧他,他才該為不想結婚生子,又稀裡糊塗做選擇而付出代價。”
周維聳聳肩,果然不該說的話一句都不能說,挂了檔駛出車位,耽擱了一會兒,隊伍變短不少。
他還是低估了周可盈的蠻橫,“你可别被他那謙和的外表蒙騙。現在也是在單位泡了兩年,裡面的人多能演,不必我多說了吧。”
這話他倒是深表贊同,隻是周建宇剛剛幫了忙,他沒法大言不慚陪她說人家壞話,決定直截了當換個話題,“我們要不要去吃點宵夜?”
“宵夜?好啊。”其實在二樓時被周建宇問到,就已經讓她産生了饑餓感,任務完成,雖然沒光榮到值得慶祝,也該以一頓宵夜結尾。她條件反射般想到上次回國,一直和他們一起吃飯的人,“要不要問問金珊?”
周維的車排到了出口,他自然而然要扭過頭繳費,周可盈看不到他忙碌的表情,便跟了句,“你忙不過來,要不我來問?”
“你别問了。”周維一腳油門竄上路面,表情像速度一樣堅決,“忘和你說,分了。”
這個詞周可盈從高中起就聽過無數次,她繼續漫不經心欣賞窗外熟悉的夜景,“又分了啊?打算什麼時候和好?”
“這次不會和好了。”
周維語氣平靜,她終于轉頭看他,昏暗之中,他的表情也毫無波瀾。
“不會和好了?”周可盈半信半疑,喃喃自語。
本想坐下吃點烤串,開瓶啤酒慢慢說,周維不得不将計劃提前:“不會了,有倆月了吧,倆月還是仨月。”
“日子都記不清,看來真不在乎了。”
“是啊。”周維語氣輕松,像是在講别人的故事,“去年冬天那次就應該分掉的,你也知道,我倆隻是在一起耗的時間長,但本來就志不同道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