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的二月和本丸内不同,本丸内雪還未完全融化,這裡的草木卻已經發了新芽。
一期一振獨自走在村裡,戶川婆婆正在忙碌接下來的安排,他們不熟悉事務,所以幹脆出來幫其他人的忙。
小路上有人拉長着聲音在唱着哀傷離别的曲調,一旁的木房子裡忙碌的村民們默默收拾着家什,将整理好的包裹堆放在門外,等待着年輕力壯的小夥們将包裹送往離開的傳送陣。
雖然是三年多的積蓄,實際上村民們選擇帶離的包裹卻并不多。村裡四十多戶人家的包裹堆放在傳送陣上,也才将将蓋住底下的紋路。要知道這個傳送陣的大小跟本丸裡一般的廣間差不多。
最鼓脹的包裹也不過拄拐老妪懷中抱着的腌菜壇,外表啞光的釉層剝落開裂處滲出鹽漬,就像結在她那件陳舊冬衣上的霜花。
一期一振上前接過老妪的腌菜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慢慢走向傳送陣。在來來往往沉默着搬運行李的村民中,路旁正蹲着兩小孩,姐姐拿着夾雜了金色絲線的麻繩在弟弟手腕上繞了幾圈:
“當金線發熱時,就是我在想你……”
稚嫩的聲音逐漸被散落在身後,老妪布滿皺紋的手突然覆在他堅硬的腕甲上,渾濁的眼珠映着傳送陣流轉的光芒,蒼老又沙啞的聲音慢慢響起,像是歎息一般:
“刀劍有靈,人亦有魂,這般執念……當真是要連骨髓都化成灰燼才肯罷休啊。”
一期一振的手臂微微一顫,腌菜壇上未封好的蓋子随之一晃,酸澀氣息撲面而來,伴着哀哀的尖細歌聲,讓人憑空想要落淚。
“你們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老妪看着一期一振在傳送陣上放下腌菜壇,半是複雜半是欣慰,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封着山茶花的禦守,塞進了一期一振的手裡。
“帶着這些早逝孩子的祝福去戰鬥吧……”
……
另一邊,同田貫正國一邊在擦拭着刀鞘,一邊打量着眼前這個藏在山林裡小小的神居。
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村落,居然也起了神社,就是不知道這裡供奉的是哪位神靈。
青苔順着石階的裂縫往上爬,卻在觸及木階時突兀斷裂。褪成灰白的注連繩在檐角搖晃,斷開的舊稻草茬上沾染着點點暗色,被仔細編進新繩裡。石燈籠腰腹裂着蛛網般的紋路,燈油恰到好處的低于缺口,陳舊的木制供案上,木紋蜿蜒着深色脈絡,如同幹涸的血網。
一束白色山茶花還淌着晨露靜靜擺放其上---有人不久前來換過貢品。
“沒想到是你啊。”千奈子捧着一束淡紫色的瑞香花走進神社,大概沒想到這裡有人,微微一愣。她仍然是包裹嚴密的,寬大鬥篷的下擺随步伐掀起時,隐約傳來竹節碰撞聲。手套上沾着新鮮的泥土,食指部位被磨出破洞,半截指骨正勾着花莖,臉上那塊樸素的面具邊緣浮着淺淺的靈力光芒。
她并不在乎有旁人觀看,她将手中的那束花輕輕放在木制供案上,指尖拂過案上木紋時掃落陳年香灰。當穿堂風掀起褪色的帷幔時,清淺的兩色花瓣正悠悠搖晃。花束裡的露珠滾落在案上暈出一小片與殘留香灰相融的水痕。
千奈子雙手合十置于胸前祈禱。不管是哪個世界,拜神的動作總是大差不差。禮畢後,她見同田貫正國仍然注視着供案上的花,解釋道:“這是族中悼亡的習俗。”
“給逝去之人獻花時,要選離枝前仍帶露水的花。這樣即使他們在黃泉比良坂,也能循着花期找到回家的路。”
同田貫正國沉默一瞬,眼神看向随風搖晃的帷幔下若隐若現的神龛,裡面是空空如也:“這裡供奉的是哪位神靈?”
“沒有。”
“沒有神會願意來的,”千奈子的聲音透過面具,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卻讓人脊背發涼:“當族人的血三次浸透梁木,就連惡鬼都會繞開這裡……”
“——你沒聞到嗎?每根木頭都在往外滲血呢。”
……
小隊裡其他人都出去村子裡了,歌仙兼定還留在原地,幫着忙碌的戶川婆婆收拾茶室裡的東西。
茶室的門半掩着,門上的漆面早已斑駁,露出底下粗糙的木質紋理。角落裡堆放着的一些不常用的物件,舊竹籃、破損的榻榻米卷和落灰的舊布簾,雖雜,卻擺放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