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清光斜倚在門框邊,沒有再說話,隻是打量着烏亞彌的側臉。
她像一尊由痛苦凝固的雕像,臉頰緊繃着,失血的嘴唇緊抿成一線,睫毛篩糠般顫抖,像是拼命壓抑着什麼即将噴薄而出的情緒。蒼白的指節因過度用力掐進掌心而泛白、青筋暴起。那雙眼卻空茫遙遠,陷在自我世界裡無法抽離。
看來,大家私下讨論出來的那句話是有效的。加州清光在心裡想。
“偷”這個字,确實觸碰到了她最脆弱的神經。而她如此強烈的反應,也證實了她真的很在乎主人。
他心中對自己那位溫柔得近乎爛好人的審神者,無意識招蜂引蝶的程度有了新的、令人頭疼的評判。
主人在本丸時,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耐心聽着他的煩惱,替他手入,為他描上家紋……
偏偏就是這副不設防、将所有人都納入溫柔懷抱的樣子,不知招惹了多少超出尋常,深刻到扭曲的執念。
啧。
加州清光在心裡輕哼一聲,面上還是那副驕矜模樣,心下卻有些無奈,甚至隐隐有些煩躁。
明明說過最喜歡我了,本丸裡的也就算了,現在倒好,連現世的人都追到本丸來了,主人真是……
這個念頭在心底翻滾,帶着幾分撒嬌般的委屈。他在心裡輕歎,既無奈又甜蜜。
等解決完這些事情,一定要讓主人好好補償他才行。
他暗自盤算着,或許可以找個沒人時候溜進裡間,像往常一樣找主人撒嬌。反正主人總是拿他的任性沒辦法,最後總會歎着氣答應。又或者幹脆效仿上次重傷歸來的情形,借着包紮傷口的由頭,将額頭輕輕抵在主人肩頭。那時候主人雖然吓了一跳,卻也沒有推開他,隻是用比平時更輕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為他纏好繃帶。
要是這次能順勢埋進主人懷裡就好了……
思緒飄遠間,他也沒忘記冷眼觀察着彌小姐的反應。
他原本以為彌小姐在他的言語刺激下會徹底失控。按照常理,人在情緒激蕩到極緻時,是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應的,更何況是這種明顯執念深重、精神狀态瀕臨崩潰邊緣的人。
他等着看她失去所有的僞裝。
然而,她一個帶着些微沙啞、壓抑着哽咽的深呼吸,肩膀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竟然硬生生地将翻湧到臉上的情緒盡數壓了下去,隻留下一種令人膽寒的平靜。
有些不妙啊。
他注視着彌小姐嘴角滲出的血絲,那是她剛才無意識狠狠咬破嘴唇留下的痕迹。
能這樣在極端情緒下,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壓抑本能、憤怒和痛苦的人,要麼是經曆過比這殘酷得多的折磨和訓練,将這種壓抑刻入了骨髓。
要麼就是,她執着、想要守護或者想要得到的東西,比她的尊嚴、情緒,甚至是生命本身……都重要得多。
無論是哪一種,都絕非易于應對的角色。
他不動聲色地調整了站姿,手指緩緩撫上刀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
在加州清光心底的思緒翻轉時,烏亞彌緩緩擡起頭,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睛重新聚焦,落在近在咫尺的加州清光身上。
瘋狂在她眼底深處叫嚣,但她死死壓着,隻剩表面那層令人膽寒的平靜。喉嚨腥甜,是血的味道。
不能崩潰,不能在他們面前崩潰……
這些刀劍,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憑什麼否定她?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可以理所當然地站在她身邊?而我……連靠近都要被質疑?!
她看着加州清光的臉,腦袋在突突地疼痛,像是要炸開,疼痛讓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加州清光那張精緻的臉在她眼中扭曲,指尖在掌心掐出血痕,壓抑着想把那張臉撕碎的沖動。
可她也知道,她做不到。她自小學習的,引以為傲的刀法,在刀劍的付喪神面前,像孩童的玩具一般。
而她被灌輸的靈力……
那不是偷……
那個人的靈力回應了我,她認可了我!
烏亞彌擡起手,眼神絕望又決絕。她腦海裡突然閃現在現世時偷聽到的柴宮晃和族長的對話:
“……必要時刻……可以用她的靈力喚醒……”
所以,這靈力可以喚醒那個人?
那眼下不就是必要時刻?
不如說,從進入這個本丸後的每時每刻,她都覺得就是必要時刻!
我會證明給你們所有人,我才是和她最親近的,比你們這些隻會搖尾乞憐的刀,更親近!
她的右手緩緩擡起,掌心向上。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滞,一種不同尋常的、極為純粹的靈力波動在她掌心彙聚。
那感覺不像之前駁雜的靈力,而是一種磅礴浩瀚,同時又溫暖得令人心悸的力量,帶着所有付喪神都為之共鳴的、最本源的氣息。
是審神者的靈力!
一股淡淡的金色光芒開始在她的掌心浮現,如同初生的朝陽,在着狹小的走廊上緩緩升起。
這力量不屬于她,可它卻如此順從地在她掌心凝聚。
金色的光芒如烈焰般燃燒,伴随着靈力陣陣的沖擊,周圍廊下的紙燈燭火開始不安地搖曳,光影在牆壁上不住地搖晃。
烏亞彌的臉龐在光芒的映襯下顯得越發蒼白透明,汗珠沿着臉側滾落砸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像是在強行牽引着某個遠超她負荷的巨大存在。
那力量遠超她的極限,幾乎要将她的骨骼碾碎,可她仍死死咬緊牙關,不肯停止。
“住手!你會死的!”
加州清光看清了她的苦苦支撐,不能讓她死在這裡。他沒有拔刀,而是身形一閃,直接沖到烏亞彌面前,試圖阻止她繼續下去。
然而,他剛剛踏入那片濃郁的金色光芒,就像撞上了一層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屏障。那層圍繞在烏亞彌周身的金色光芒,如同一道溫柔卻不可逾越的防護罩,将他的沖擊力盡數化解,并伴随着一股磅礴的推力,将他向後震開。
加州清光穩住身形,臉上再無一絲輕佻。他緊盯着烏亞彌,聲音因為震驚和焦急而帶着一絲嘶啞:“這、這力量是……?!你到底想做什麼?!快停下!”
烏亞彌蒼白顫抖,汗水涔涔而下。她看着加州清光驚疑不定的臉,唇角狼狽勾起。
你們攔不住我……誰也攔不住我!
強烈的信念,或者說是極緻的偏執,在絕境中為她指明了方向。所有被否定的痛苦,所有被阻攔的憤怒,所有對那個人如今意識不清狀态的不甘,在這一刻彙聚成一個行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