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栖才慢慢睜開眼睛。
房間裡一片靜谧,夜色沉沉,窗外偶爾傳來幾聲沉悶的蟲鳴。她的意識還有些飄忽,緩了幾秒才意識到身旁的位置空了,隻有被褥裡還殘留着淡淡的溫度。
她撐着身子坐起來,身上已經被沈栎收拾得妥妥當當,倒是她的衣服不知被扔到了哪裡。許栖皺了皺眉,下意識環顧四周,最後走到櫥櫃前,翻找了一下,随手拽出一件沈栎的襯衫披在身上。
衣服很大,帶着沈栎身上淡淡的藥草味,許栖站在房間裡怔了一瞬,心緒複雜。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穿着他的衣服,站在他的房間裡,甚至還剛和他……
許栖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心底莫名的悸動和浮躁,赤腳走出卧室。
客廳裡開着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她聞到空氣中有股清淡的食物香味,順着光亮看去,才發現廚房的玻璃門後,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走過去,停在門口。
沈栎正站在料理台前,穿着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半側着身,動作閑散地翻炒着鍋裡的食材。他神色專注,骨節分明的手指拿着木鏟,時不時輕輕攪動一下,火苗映在他的側臉上,将他那張本就冷峻的面孔映得溫暖了幾分。
這實在太陌生了。
過去那個在籃球場上運籌帷幄、在手術台上精準果斷的沈栎,如今竟然在廚房裡煮東西?
許栖站在那裡,竟有點不适應這種畫面。
她記憶裡的沈栎,是天才,是驕傲的少年,是她年少時偷偷喜歡過的人。可他後來不告而别,她開始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當初看錯了所有的信号,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
這麼多年,許栖一直告訴自己,沈栎根本就沒有在意過她。
可現在,他卻站在廚房裡,給她做夜宵。
她沉默着,沒出聲,沈栎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偏頭看過來。
視線交彙的瞬間,他愣了下,随即,眸色微微變深。
許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她穿着他的襯衫,衣擺寬大到能蓋住大半個腿,頭發松散地垂在肩頭,剛睡醒的樣子帶着一絲不自覺的慵懶。
沈栎指尖扣在碗沿,目光從她臉上緩緩掃過,停頓了一瞬。随後,他的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嗓音低沉,似笑非笑:“許栖,你這個樣子……出現在我腦子裡很多年了。”
他語調漫不經心,像是随口一提,可眼神深得可怕,像一汪沉靜的深海,表面風平浪靜,底下卻暗流湧動。
許栖腳步微頓,心跳慢了一拍。
她本能地想開口,可沈栎已經收回視線,動作自然地盛了一碗湯,嗓音平穩,仿佛隻是在說一件日常瑣事:“過來吧,剛炖好的湯。你剛才那麼累,該補充點營養了。”
他語氣不疾不徐,甚至帶着一絲淡淡的體貼。但偏偏,這句話落在耳中,卻讓人難以忽略其中的意味。
許栖耳尖微紅,輕輕嘟囔了一句:“我哪有累着,我都沒動。”
她一邊說,一邊在他含笑的注視裡,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在餐桌前坐下。
視線落在桌上的食物時,她微微一怔。
這不是随便煮點速食品糊弄,而是一道道搭配均衡的營養餐,清湯、蔬菜、炖蛋,甚至連水果都切好了,擺放整齊,毫無懈怠。
他連這些細節都考慮到了。
許栖拿起勺子,随口調侃:“真不愧是留學生出身。聽說國外回來的人,各個精通廚藝。”
沈栎坐在她對面,低頭輕輕攪了下湯,聲音淡淡的:“國外學醫的時候學的。”
許栖微微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沈栎語調平緩,像是在講别人的故事:“急診室的醫生,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想吃點好的就得自己動手。”
他低頭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吹,眉眼微彎,笑意淡淡的:“不過,我那時候學做飯,還是因為腦中時常幻想——倘若以後某一天你來了,總不能讓你餓肚子。”
許栖指尖微微收緊。
他的話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甚至連情緒的起伏都很微弱,可那種不經意的坦然,比任何刻意表達的深情都更讓人心悸。
像是他曾經真的無數次想過這個畫面,哪怕那時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得有幻想成真的可能。
許栖心緒有些複雜,喉間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半晌,才輕聲問:“那後來呢?”
“後來?”沈栎輕笑了一聲,語氣淡淡的,“後來我想,可能一輩子都等不到了,也就懶得學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那段時間對他而言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可許栖卻清楚,他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随口一提。
那些她沒有看到的歲月裡,他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孤獨,也比她以為的……更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