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客廳裡一片寂靜,空氣中彌漫着,被炙熱情緒席卷後的餘韻。
許栖全身酸軟,連手指都懶得動,她半邊身子都還倚在沈栎懷裡,稍稍一動,就能感受到他掌心溫熱的觸感。
她閉着眼,剛調整好呼吸,準備緩一緩,結果就聽見沈栎在她耳邊低聲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像是帶着無限耐心,又像是勢在必得地,唇貼着她的鬓角,緩緩吐出一句。
“許栖,我愛你。”
許栖呼吸一滞。
她的第一反應仍舊是跑。
可她實在沒力氣,酸軟得連從他懷裡挪開一步都做不到。
所以她索性閉上眼睛,裝作沒聽見。
沈栎察覺到她的沉默,原本低笑的聲音更深了些,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一遍又一遍,固執而纏綿地在她耳邊重複:“許栖,我愛你。”
“我愛你,許栖。”
“我愛你。”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帶着纏繞人心的執着,每一句都仿佛帶着不容逃避的重量,層層疊疊地壓在她心口,讓她連呼吸都變得沉悶。
許栖被他折騰得頭疼,終于忍無可忍,睜開眼睛低聲罵道:“閉嘴!”
沈栎卻像是被她的反應取悅了,低低笑起來,喉間的笑意淺淺的,帶着幾分無奈的寵溺。他低頭看着她,目光炙熱又溫柔,仿佛她是他唯一珍視的存在。
然後,他忽然抱緊她,嗓音低低地,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少年氣息,固執而倔強:“不管,我就愛你。”
那一刻,他身上流露出過去的影子。
是當年那個高中時清冷又溫柔的學神,眉眼沉靜,握筆寫字的手骨節分明,明明總是矜貴自持,卻在她面前展露出毫無防備的溫柔。
如今的沈栎,少了那份少年時的青澀,卻依舊在她面前,流露出最真摯的執着。
許栖是真的累了,不想理他。
她幹脆順從地縮進他的懷裡,閉上眼,懶得再去掙紮。
沈栎的眼中掠過驚喜,他低頭看着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他低頭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發頂,懷裡的人安靜了下來,呼吸逐漸放緩,似乎是睡熟了。
他溫柔地看着她,指腹緩緩摩挲過她的臉頰。
過了許久,他撫着自己心髒旁邊的那處猙獰傷疤,忽然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沉睡的她聽——“許栖,你知道嗎?這裡原本是你的名字。”
“當時在叙利亞戰壕裡,我靠着牆,半個肩膀都是血。”他撫着那道猙獰的疤痕,嗓音輕緩,“那天夜空燒得像地獄,炮火聲震得我耳鳴。我想,要是這顆彈片偏兩厘米,我就能帶着你的名字死在戰場。”
“多浪漫,是不是?”沈栎低笑了一聲,指腹沿着傷口滑下去,慢慢貼在許栖肩胛,“可惜它打中了,你名字的刺青。”
“許栖,”他的聲音近乎呢喃,“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
他就這麼看着她,像是看着他能夠擁有的全部。
懷裡的人忽然輕輕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收攏手臂,掌心貼上她的後腰,指腹摩挲過那處柔軟肌膚,卻觸到一處舊傷。他知道,那是她大學時,被陳馳帶着飙車留下的。
那時,他從同學聊天群的隻言片語中,意外得知她和男友外出時,出了車禍。消息來的突兀,他一開始甚至沒反應過來,隻怔怔盯着屏幕,直到有人接話,說她傷得不輕,似乎還做了手術。
那一瞬間,他的耳朵嗡了一聲,像是被人迎面狠狠砸了一拳,胸腔裡有種窒息的錯覺。
他還穿着沒來得及換下的實驗服,手裡的試管差點失手摔碎,匆忙給發消息的朋友打了個越洋電話,掌心裡冷汗未褪。
電話那頭的國内正是深夜,朋友迷迷糊糊地被吵醒,半夢半醒間,聲音透着點猶豫,最終還是說了:“……其實已經過去兩個月了,許校花應該已經康複了。”
兩個月。
這個數字像塊沉甸甸的鐵砣,狠狠砸進他胸口,震得他耳鳴,指尖驟然收緊。
兩個月前的事情,他現在才知道。
他喉頭滾了滾,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手機屏幕仍然亮着,通話尚未結束,可他的思緒已然斷了線,連呼吸都變得鈍滞。他試圖迅速調動邏輯去推演當時的情境,想象她倒在冰冷的馬路上、血迹彌漫,或者更糟的情況……她一個人面對疼痛,面對手術,面對那些他根本無法預料的未知,而他卻毫不知情。
兩個月,這個數字,格外諷刺。
沈栎緩緩靠上冰冷的牆壁,指尖攥緊,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曾經以為,他們是天生一對。可事實上,他甚至連她受傷的消息,都要通過别人口中、在兩個月後才得知。
他忽然想笑,可眼底卻隻剩下一片死寂的沉默。
就感覺自己,仿佛一個小醜。
電話那頭的朋友似乎歎了口氣,停頓了一下,低聲說:“栎哥……人要往前看。”
沈栎沒有說話。
朋友像是隐隐猜到他的沉默意味着什麼,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勸道:“許栖已經不是從前的許栖了,她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有男朋友陪着,出事的時候,也有人照顧……栎哥,别折騰自己了。”
電話那端沉默許久。
良久,沈栎才緩緩眨了下眼,喉結微動,聲線低啞:“……我知道了。”
可他知道什麼呢?
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了。
他知道,他什麼都不是,連她受傷的知情權都沒有。
可他就是沒辦法甘心。
甘心讓别人照顧她,甘心從她的人生裡被徹底剝離。
思緒回籠,沈栎撫摸的動作頓住,目光一點點沉了下去,像是被按進了死水裡。
他看着許栖微微蹙起的眉,指尖收緊,喉結滾動了幾下,最後嗓音低啞得幾乎不像自己:“……我這麼愛你,他卻傷害你。”
他閉了閉眼,低頭吻住她的發頂,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從刀鋒上滾過:“許栖,你讓我怎麼甘心?”
懷裡的人睡得很熟,沒聽見他深夜裡的無聲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