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栖向馳遠集團遞交了辭呈。

她和集團的顧問合同是一年一簽，至今已經連續合作了三年。如今第三年接近尾聲，經過多方考量與權衡，許栖不打算續簽。

盡管已表達不續簽意向，距離合同到期仍有約兩到三周的過渡期。按流程，她仍需履行相關職責，繼續完成在任期間的事務收尾。包括當前尚未終結的一起，與陳馳相關的桃色公關事件。

陳馳的前女友裡，有個小有名氣的網紅。

不是許栖。

許栖在ins上化名星黛，靠着百變濃豔的妝容風格和偶爾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書卷氣，在化妝區小有一席之地。她從不直播化妝過程，每次入鏡都是全妝，聲音溫柔清晰，語調不疾不徐。妝評裡偶爾會提到某些哲學小段子或文學典故，既不高冷也不媚俗，反倒成了獨特的标志。

她從不露全臉，也未曾踏足過國内平台。抖音、小紅書上無一處蹤迹，像風掠過瓷面，留下溫度，卻沒有痕迹。沒人會把這個冷靜又審慎的女律師，和化名星黛的美妝博主聯想到一起。

而陳馳的那位網紅前女友，名叫“咕咕貓”，戀愛時粉絲不過幾萬。後來和陳馳戀愛，被他砸錢推了幾次熱榜，幾番操作下來，“小貓貓”進化成了“貓姐”，抓準粉絲嗑糖心理，一夜爆紅。分手後，她在直播間梨花帶雨，三天兩頭複盤戀愛回憶，成功把自己打造成戀愛中被豪門辜負的灰姑娘，網友嗑得津津有味，彈幕齊刷刷：“為什麼這麼好的女孩會被辜負？”

那場訂婚宴，她穿着辛德瑞拉十二點的那套晚禮服，站在人群最前面，拿着一隻水晶鞋，用最柔的語氣說出最不合時宜的“我們還能不能再試試”。若非許栖力挽狂瀾，她差點踩着整個馳遠集團上位，成為當天轟動全網的花邊熱搜。

從此陳馳備受媒體關注，常登八卦小報。

他從江臨醫院，與許栖不歡而散的幾天後，绯聞再度炸開。

這次不是咕咕貓。

而是姜婉婉，一個早年靠清純玉女人設出道，如今卻早已跌出流量中心的十八線女星。那晚陳馳出席一個業内商宴，場地選在老城區一家老牌酒店，包廂裡坐了七八個同行和資本代表，觥籌交錯，寒暄不斷。

可拍到的照片卻是另一回事。

灌木叢後，鏡頭拉滿焦距。角度極刁鑽，剛好卡住姜婉婉探身向前的瞬間，纖細的胳膊搭在桌沿上，唇靠得很近，仿佛她整個人都坐進了陳馳懷裡。在刁鑽的光線和惡意剪輯下，兩人仿佛耳鬓厮磨、熱吻纏綿。

照片一出，輿論瞬間失控。

因為姜婉婉已婚，丈夫也是圈内人，十八線導演，名氣不大，卻有點存在感。

質疑的聲音蜂擁而至，營銷号趁勢跟進放料：“馳遠少東家熱戀已婚女明星”、“姜婉婉婚内出軌被拍”、“豪門資本潛規則女星”、“馳遠強迫女星陪酒，權色交易實錘”等字眼，帶着滿屏感歎号和重磅兩個字，在熱搜榜上滾燙翻飛。

姜婉婉的粉絲雖少，卻極具攻擊性，多是她清純玉女時期積攢下的老粉，紛紛控評、喊冤，堅信偶像是被馳遠公子哥脅迫，統一口徑是“被逼的”、“被灌酒”、“不情願”。

與此同時，姜婉婉的對家也沒閑着，一邊罵她婚内不檢點，一邊諷她想靠绯聞翻紅。

誰都沒打算聽真話。

哪怕随後有從場内流出的監控，證明當晚還有數人同席，照片不過是斷章取義的角度錯位，也沒人相信。

更何況，明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甚至不排除是姜婉婉本人。

熱搜一路飙升，短短數小時，沖到前列。

馳遠集團的股價應聲下跌，蒸發兩個百分點。

這類風波，陳馳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常被碰瓷，不隻是他，整個圈子的二代富少們都習慣于與十八線網紅共舞绯聞。真假交錯，利益勾連，真真假假間早已分不清邊界。他們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也擅長用錢擺平消災。

隻是這次，蹭熱度的女主角明顯更會抓節奏。

但歸根結底，這依然算不得什麼大事。

集團高層迅速接管輿論。陳馳被移出風口，法務部接手公關。

出面處理的人，自然是許栖。

那天她穿了藏藍色西裝裙，風衣披在肩上，高跟鞋細跟踩在酒店光滑地磚上，每一步都踩得極穩，仿佛天生就适合行走在這種高壓場合。

她聯系了姜婉婉的經紀人，也約了那家營銷号的運營，律師、在場人員、資料影像，一樣不漏。語氣始終溫和克制，措辭客氣，字字卻有鋒。

她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

馳遠太大，陳馳又慣性惹事，許栖早就習慣了這種可預見的麻煩。

但媒體看不懂這些。

他們隻拍到了一個片段——

酒店門口，黑色轎車停下，一道冷靜高挑的身影走出，風衣卷擺，碎發貼在她白皙的側臉，唇色淺淡，神情淡漠卻極有壓迫力。她邁步進門的瞬間，姜婉婉的經紀人面色一白，而她甚至沒多看一眼，好像這樣的場面，她已經看膩了。

于是，視頻瘋傳。

剪輯賬号為她配上BGM，剪成“霸氣護夫”的修羅場名場面。

【“正宮親自打臉，氣場兩米八，姜婉婉算哪根蔥。”】

【“護夫姿态拉滿，職業女強人和豪門少爺，這種感情我愛磕。”】

【“不愧是豪門，真未婚妻就是這麼飒，姜婉婉這次踢到鐵闆了。”】

評論區紛紛喊她“馳遠太子妃”。

隻有自己人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許栖職責所在。

不是她的男人，也不是她的情感，她不過是以馳遠法律顧問的身份在做事，公文包裡夾着合同與律師函，包廂桌上放着被她翻閱過的聲明草稿，她隻是臨時調崗，任務完成，随時抽身。

但網絡上馳遠的精神股東們不管，一個一個“太子妃”、“少夫人”的喊得震天響，好像她已經嫁進陳家、鳳冠霞帔、榮光加身。

氣得沈栎狠狠地吻她。

那天熱評出來後，輿論發酵。許栖走在醫院時，都能感受到身邊人的小聲議論和八卦。就連她媽都捧着手機，躺在病床上，質問她如果和陳馳的婚約是假的，為什麼網上又再次起了輿論，稱呼她為馳遠少夫人。

母親皺眉問她：“如果婚約是假的？那你怎麼又替他平事，還一副‘護老公’的姿态？”

她說：“你如果和陳馳定了，就抓緊結婚。像沈栎，我可以認他當幹兒子，以後還是可以多來往。這樣萬一家裡親戚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方便。”

這算盤，打得震天響。

許栖差點被氣笑：“您是不是過分異想天開了？”

許栖是知道，她媽一直精明算計，骨子裡又有點重男輕女，一直想要個兒子給她掙面子養老的。但沒想到，她媽竟然把心思打到沈栎身上。

也是，換了誰，不想要沈栎那樣的兒子？風度、有氣質、模樣好、工作出色，偏生一副溫柔克制的性子，還帶點斯文敗類的勁兒……

正想得入神，忽然聽見病房門口傳來一聲低笑，像裹着糖的刀鋒，平靜卻鋒利得要命。

“阿姨，我自己有媽媽，不太适合當别人家的兒子。”

許栖擡眼。

看見沈栎正站在門邊，白大褂有些皺起，手術帽未摘，碎發壓得有些亂，像是剛從手術室退出來，還帶着一點急切未散的消毒水味。他身形修長，嘴角含着笑，眼神卻沒有溫度。

“不過女婿我可以考慮一下，”他語氣輕緩，暗藏銳氣，“而且我隻考慮當您的女婿，其他人的不太合眼緣。”

許母鬧了個紅臉。

她看了看沈栎，又看了看許栖，幹脆躺回床上，嘴裡罵道：“行行行，我是管不了。我隻告訴你們，做人要有道德、有底線，不能破壞别人感情，也不能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也不好聽。”

沈栎笑着看許栖：“阿姨點你呢，許律師，别朝三暮四。”

許栖翻白眼，懶得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