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認真極了,語氣裡帶着少女式的天真。許栖陪她一起想孩子的名字,陪她幻想未來,陪她看嬰兒服,看小小的鞋子。
然而緊接着,她在醫院的走廊裡聽見醫生的宣判:“搶救無效,母子雙亡。”
許栖捂住耳朵,不願意聽,不願意接受,眼淚幾乎瞬間模糊了視線。
可是夢境不會放過她。
程枂依舊站在不遠處,穿着白色長裙,可她的臉色漸漸蒼白了,嘴角的笑意也一點點消失。
“許栖。”
她輕聲喚她,眼神溫柔得像是一場錯覺。
“我好疼。”
程枂整個人往漩渦深處墜去。許栖睜大眼睛,拼命地想跑過去,可無論她怎麼伸手,程枂都一直往下墜。
“不要走……”許栖求她,“不要離開我,不要走。”
程枂的身影越來越輕,像是風裡飄散的呓語,她一點點地往漩渦下墜去,白色的裙擺揚起,如同沉入水底的花瓣。
“……對不起,栖寶。”
她的眼神卻依舊溫柔,仿佛她的死并沒有怨恨,仿佛她隻是困倦了,終于要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徹底消失前,她将許栖用力推了出去。然而許栖被推出漩渦後,又見到了陳馳。
他站在光亮之中,手裡拿着酒杯,輕輕搖晃着,聲音懶散:“許栖,分手是我的選擇,你别以為我還在乎。”他的語氣随意,仿佛當年的深情與執着不過是一場遊戲。
夢境越發急促和失控,過去的聲音、場景、碎片在她眼前翻滾。每一個場景都帶着失落、質疑與疏離,像無數雙冰冷的手攥住她的心,讓她喘不過氣。
終于,許栖交了新男友。
一個溫柔可靠的男生,家境良好,成績優異,已經被錄為名校定向選調生,完美符合長輩們,尤其是母親的喜好。
她以為這次母親總該滿意了,可母親卻依舊冷着臉,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你以為換個男人就能抹掉過去?你這樣的人,除了陳馳,還有誰要?”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許栖聲音低冷,極力壓抑着情緒。
“那又怎麼樣?分了他。”母親嗤笑,眼底盡是刻骨的鄙夷,“去求陳馳複合。”
許栖握緊手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聲音微冷:“為什麼?你以前明明很讨厭陳馳。”
母親神情不耐,像是看一個無知的孩子:“因為你被陳馳睡過。”她的語氣毫不留情,字字如刀,“你是他的女人,女人就該從一而終。去求他複合。”
一瞬間,血液仿佛凝滞,許栖唇色發白,嗓音低啞:“我不會求他。”
母親眼神如刀,一字一頓:“你必須求。”
她向前逼近一步,冷漠又嘲弄地盯着許栖:“你知不知道他家裡有多有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嫁給他,我也能跟着有面子?許栖,你以為你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你以為你現在的男朋友,就很愛你?不過和陳馳一樣,又是一個想要玩弄你的人罷了。但陳馳好歹是初戀,你必須嫁給他。”
許栖的心沉入冰底。
她抿緊唇,胸口起伏不定,正要說什麼,忽然門被敲響。
“咚咚。”
她猛地一顫,回頭望去。
門口站着陳馳。
他神情憔悴,衣衫淩亂,眼底布滿紅血絲,像是剛經曆了一場風暴,站在門外,直勾勾地看着她。
“栖栖。”他低啞地喚她,嗓音裡藏着疲憊與失魂落魄的執拗,“跟我走。”
許栖指尖發涼,背脊僵直。
母親冷冷掃了她一眼,語氣不容置喙:“還愣着幹什麼?快去。”
下一秒,她被推了出去,門在身後“砰”地關上,隔絕了母親冷漠的聲音。
“别再讓我丢臉。”
夜風襲來,寒意直入骨髓。
陳馳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沉沉,像是抓住什麼最後的浮木,眼底藏着隐忍至極的情緒:“許栖,我們複合吧。”
她猛地掙開他的手,聲音微顫:“不。”
陳馳的指尖滞在半空,啞聲道:“為什麼?”
“我不會再和你在一起。”她别開目光,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可他卻執拗地抓住她,再一次将她拽向停在路邊的車,眼神晦暗,近乎固執:“你必須跟我在一起。”
許栖沒反應過來,便被半推半拽地塞進副駕駛。
車門“砰”地關上。
封死了所有退路。
引擎轟鳴,車輛疾馳而出。
黑夜吞噬了一切,公路兩側的燈光飛速倒退,耳邊是風聲、引擎的嘶吼,還有他壓抑至極的喘息。
“陳馳!你瘋了!”許栖心跳如鼓,猛地去拽他的手臂,“停車!”
陳馳死死盯着前方,嘴角勾起一抹荒唐的笑:“你不回來,我就一直開下去。”
她冷笑,嗓音克制而鋒利:“我說過了,我永遠不會再跟你複合。誰都可以,唯獨你不行。”
他的手緊握方向盤,指節泛白:“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速度越來越快。
車子像脫缰的野獸,在夜色中狂奔,直至沖破極限。
砰!
世界天旋地轉。
車身失控,沖破護欄,朝着懸崖下墜去。
失重的瞬間,她仿佛聽見了風的呼嘯,血液倒流,恐懼徹骨——
“陳馳!”
許栖猛地坐起,驟然從深淵般的夢魇中掙脫出來。
她喘息不止,胸口劇烈起伏,額角沁滿冷汗,耳邊依舊殘留着車禍前的回聲,指尖微微顫抖,仿佛整個人還懸在半空,尚未着陸。
忽然,肩頭傳來溫熱的觸感。
“許栖。”
她怔怔地擡頭,視線撞入一雙沉靜的眼。
沈栎。
他坐在床邊,單手撐着床沿,身上還帶着晨起後的慵懶氣息。一隻手攬着她,掌心輕輕覆在她後背,安撫着她殘餘的顫抖。目光微垂,眼底的深色暈染開來,像沉着無波的海,溫和而笃定。
她怔住,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這是沈栎的家。
她正在他的床上,正在他的懷裡。
夢境的恐懼尚未完全散去,現實的溫度卻一點點滲透進肌膚,讓人放松。
沈栎低聲問:“做夢了?”
她的喉嚨發緊,遲緩地點了點頭。
忘了剛才夢見了什麼。隻記得窒息的冷意,和那一瞬間的失重感。
沈栎輕笑,修長的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語調帶着點随意的漫不經心:“難怪夢裡一直喊着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