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辦公室裡的所有人都坐在工位上，難得地沒有一個人遲到。

慕槿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楚千雪按住她的手：“停！敲得我心跳都和你同頻了。”

她隻好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咬着吸管一點點喝水，來緩解自己的焦慮。

還有十分鐘，他們研發了幾年的遊戲就要上線，說不緊張是假的，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不僅是為了向那些看不上她們工作室的人證明，也想知道她們做了這麼久，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樣子的。

“下載量漲了！”有同事喊。

剛上架一分鐘，多了十幾個下載，慕槿眼睛一亮，專注地盯着後台。

她以為這是個好的開始，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想象中的下載量暴漲并沒有出現，隻是一直緩慢地往上爬。

最初下載的幾個玩家玩到現在也體驗了一部分内容，于是她們收獲了第一條評論。

【無敵霹靂旋風】：沖着畫面和音樂給個三星吧，我不看劇情，戰鬥太弱了，總體可玩性一般。

像氣球被戳了個洞，本來滿懷期待的慕槿一下子洩了氣，有同事安慰道：“沒事，這名字一看就是個男生，他覺得戰鬥弱正常，畢竟我們的目标用戶是很少玩這類遊戲的女生。”

其他人紛紛附和。

“對啊，我們再等等其他人的評價。”

“我朋友就是目标用戶那類型的，之前我讓她試玩過，她的評價可高了。”

“沒錯，我朋友也是。”

可惜一周過去，他們還是隻有零星的下載和評論。

這類遊戲的玩家終究是男性占大多數，但他們幾乎不會看内容，因為戰鬥向做得偏簡單，所以他們大多體驗半個小時就退出，并留下評價“沒意思”。偶爾有個别看了劇情的，還會給出惡意滿滿的差評：“明明是弱柳扶風的美人林黛玉，硬是被你們改編成倒拔垂楊柳的女漢子，想博眼球想瘋了吧。”

慕槿看了後台數據，男性玩家占比98%，且大部分都流失，他們遊戲的排名一降再降，更難讓本就數量不多的女性玩家看到。

她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也許白峰說得才是對的，在這個靠營銷和資本的時代，品質已經不是關鍵，就算做得再差，隻要有錢，就能堆出知名度，再獲得核心用戶。相反，品質做得再好，無法被人看到，也都是虛妄。

沒有用戶，沒有人提出bug，也沒有人反饋需要優化的地方，工作室的衆人上班都無所事事，隻能一起盯着那宛如一潭死水的後台數據。

慕槿憋着一口氣下班，在家裡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宋辭遠。

他走過來，幫她換上舒适的拖鞋，又拉着她在沙發上坐好，空調已經調至舒适的25度，電視上正在放最近熱播的綜藝節目，桌子上擺着各式各樣的零食和果切，宋辭遠坐到她旁邊，輕柔地給她按摩。

慕槿被他投喂了塊蘋果，腦子才反應過來：“你怎麼來了，今天不是還沒到——”

“我想來看看你。”宋辭遠打斷她。

慕槿靜下來，靠在他懷裡看電視。

主持人和嘉賓正在做遊戲，有個人反應慢了，全場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這一笑，嘴裡塞得滿滿當當的西瓜掉出來，她勃然小怒：“宋辭遠，你把我當饕餮呢！塞不下了！”

宋辭遠手一頓，把薯片放回原位，轉而抽了張紙巾，給她擦衣服，西瓜汁沾在白色t恤上，紅得刺眼。

慕槿更加生氣：“都怪你，我好好一件衣服就被你毀了！”

怒氣上頭，連帶着其他東西也看不順眼。

“空調多少度，熱死了！”

“這些人笑得好吵，換台！”

“怎麼都是甜的和鹹的，我要吃辣的！爆辣的那種！”

宋辭遠這才開口：“太辣的對胃不好。”

慕槿撒潑打滾：“我不管，我就要吃！”

半小時後，她被辣得眼淚鼻涕一起流，宋辭遠也好不到哪去，原本白皙的臉龐變得通紅，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牛奶在他旁邊擺了一瓶又一瓶。

他拿走慕槿面前的食物，正準備喂進嘴裡時，被她攔下。

“這都是我的，你不許吃了。”她說。

宋辭遠撇開她的手，還是吃了進去：“這些太辣了，你吃别的。”

為了讓她少吃辣椒，他真是費盡心思。

慕槿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突然起身把所有食物倒進垃圾桶，她背對着宋辭遠，低聲說：“對不起。”

她才是個垃圾，自己情緒不佳，卻朝安慰她的人發火。

身後貼上來一具溫暖的身體，宋辭遠摟着她，臉靠在她的頭發上，輕聲安撫：“沒關系，發洩出來就好了。”

慕槿轉過身，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鑽進鼻腔，像夏季夜裡清涼的晚風，清新柔和，讓人覺得心安。

她靠在他胸膛上，哇地一聲哭出來。

上班時，大家都很難過，如果她也苦着臉，壓力隻會更大，所以她一直憋着不傷心，憋到現在才肯爆發出來。

凝聚了那麼多人的心血之作就這樣迎來了結局，多年的努力像個笑話。石頭丢進水裡好歹還有個響，他們卻像是一根針掉進大海，無聲無息地、沒被任何人發現就沉沒了。

當初她還心高氣傲地和白峰說她還年輕，可以一直失敗，現在才知道失敗的滋味有多痛苦，痛苦到她甚至有些後悔，是不是當初答應了白峰才是最好的結局。

她哭累了，迷迷糊糊睡過去，意識徹底消失前，她聽到宋辭遠說：“再堅持一下，我很快就回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