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月于人群中一眼看見許栖畫。
他們聽從門主吩咐,來阆苑城打聽過消息,自然知曉這位許家家主重傷病倒的消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昨日在阆山打過照面,裴明月對他的臨危不亂印象深刻。
裴明月好奇地走上前去,看清他們奉為至寶的字畫。
看似尋常的高山流水,閑雲孤鶴,卻有種說不出的蒼茫磅礴之感。他早年家人尚在時,也學過書畫,懂些許鑒賞,此畫畫技精湛,意境不凡,堪稱珍品,更畫龍點睛的是提的那四句詩,字迹隽永,與畫作的曠達相得益彰,而且這位作畫者還頗有詩才,詩句也很不錯。
這是位全才啊!
裴明月十分欣賞地打量這位據說病骨支離的許家家主,年紀輕輕,氣色不錯,身體也沒有那般瘦削,而是修長挺拔,别有一番風骨。
再者,這位許家家主,如果他沒記錯,曾經是一位天資卓絕的修士,巅峰之際不弱于化形境,如若不是在宗門出了變故,也不會回來當家主。
如此高境界的修士的手書,自然勝過尋常夫子甚多。
“我該走了,得去拜見孔老。”許栖畫是閑不住的,畢竟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裴明月跟着許栖畫來到廊下,待四下無人,道:“許家主,在下裴明月。”
許栖畫轉過身:“何事?”
裴明月道明來意,道:“煩請許家主能為我門派據點題字,價錢好商量。我們門派乃是情報勢力,雖是初建,但門主修為高,将來前程遠大,許家主的字必能流傳許久!”
裴明月已經想好了,如果這話說服不了眼前這位,他便隻能搬出阆山搭救之事……
許栖畫在亭中石桌處坐下:“紙筆可準備好了?叫什麼?”
見他随和又好說話,裴明月對他印象又好了幾分,道:“天睛塔。”
許栖畫看向他,眼裡有一絲異色。
淩陌央吩咐後,越茯苓行動極快地讓人在天下醫館不遠的地方,盤下了個鋪子,其實淩陌央吩咐的是最好在天下醫館隔壁,但天下醫館地處繁華地帶,左右的鋪子都生意興隆,老闆不想轉讓,故而隻能退而求其次。
盤下的那鋪子之前做客棧生意,經營慘淡,關門已久,而今被天睛塔盤下,天睛塔長老、弟子們,都在店内忙活,這些山中匪徒們,幹起活來倒是利索。
天下醫館後堂,淩陌央從越茯苓手中拿到了學堂先生的題字,眉頭微微皺起。
“宗主,是這字有什麼問題嗎?”越茯苓見那字十分好看,力透紙背,入木三分,故而才拿來給淩陌央看的。
淩陌央道:“嗯……”字迹很眼熟。
“那,要換嗎?”
“就這個,”淩陌央道,“天睛塔本塔建立之後,牌匾、石碑、楹柱上的字,可以用此人的字。”
“字這麼好的嗎!”越茯苓都驚了,還真是高手在人間!
“宗主,建立門派需要人才,要不要把這位先生請進我們天睛塔,這樣用他的字就省事了。”
“嗯,讓裴明月去請吧。”
淩陌央神色淡淡,沒太在意。
*
淩陌央讓越茯苓隔一天拍賣五行靈芝是有講究的。
且不說天睛塔的弟子令、長老令還需一日才能辦好,再次,情報勢力的情報實力需要練。
相比于收集消息,情報勢力最簡單的手段便是,散布消息。
“天下醫館要出售五行靈芝!”
“隻要拿到請帖,明日便能去鳳霄樓觀瞻。”
“真的是五行靈芝!?”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天下醫館的金字招牌,怕做不得假。”
“據傳才剛長成的五行靈芝能讓修為精進,甚至能讓修士破關。”
天下醫館門庭若市,裡裡外外擠滿了人,阆苑城内醫館好幾百家,天下醫館名頭響亮,但買的東西較貴,客人大多是達官顯貴,難得如此火爆。
“買了藥材,或是看了病的,都可以領請帖,人人有份。”越茯苓笑容滿面。
淩陌央常聽她念叨天淨山沒有攬财的人,結果她自己就是。
學徒們抓藥了,淩陌央用紙包好,遞給客人。
“居然是五行靈芝……”學徒們私下輕嘶,都沒想到新來的學徒采到的靈藥,竟然是天品五行靈芝!難怪掌櫃的會親自給她治腿上的傷。
聲音最大的高個學徒,名叫王奢,引靈境後期,修為在學徒中最高,其他學徒唯他馬首是瞻,他掃了站在掌櫃旁邊的淩陌央一眼,朝着旁邊神情嚴肅、不苟言笑的學徒道:“雲瑛師姐,要不要教訓一下……”
雲瑛乃是天下醫館中資曆最深的學徒,醫道已初窺門徑,過些時日應該就能坐堂會診了,她不想節外生枝:“改日再說。”
王奢煽動不成,死死盯着淩陌央,淩陌央倒是不以為意,她若是跟這些人關系好了,到時候就算不帶去天淨山,也會給優待,而這些人明顯還沒那資質。
各大世家皆有派人來醫館拿請帖,更有世家子弟親自前來,想一睹五行靈芝的真假。
越茯苓道:“待明日鳳霄樓,一切自會分曉,城中有妖邪食靈藥,此刻拿出來并不安全,還望各位公子小姐見諒。”
越茯苓:“天下醫館的招牌在這兒呢,豈會因為一根五行靈芝,砸了自己的招牌。”
越茯苓:“是,是,五行靈芝是珍貴,但天下醫館還想在這阆苑城長長久久!”
淩陌央持續不斷地包藥材,手都酸了,不由甩了甩手。
她頻繁看向大門的方向。
許家家仆來過,想來是許家其他幾房的人,而許栖畫的随從卻沒有出現。
也能理解,今天天下醫館被圍得水洩不通,世家之人必然清楚,請帖許栖畫早拿到了,不來也不影響什麼。
但是……
淩陌央飛快地包着藥材,用麻繩纏繞。
“小醫師。”
這時,好聽的帶笑的聲音鑽入耳朵。
淺黃的錦衣華服,熟悉的草藥清香萦繞鼻尖,淩陌央擡了下眼。
許栖畫站在她面前,面上挂着春風般擾人的微笑。
于濁世中清雅孑立,看不出絲毫命不久矣的慘淡頹然。
他轉向越茯苓:“越掌櫃,可否讓她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