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的審訊室内。
被咒具牢牢束縛在牆上的男人,如同死去了一般垂着頭,呼吸聲微不可聞。他的半邊身子慘烈地被腐蝕了,透過已經破爛的衣物顯露出坑坑窪窪的孔洞。
這已經是被家入硝子簡單治療後的結果。
男人的左眼打了紗布,右胳膊空蕩蕩的,半個身子又到處是傷,治療實在是花費了她半天的功夫。女人點了支煙,打火機幽幽地冒出火光。她正準備将門上鎖,忽然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是你啊。”家入硝子叼着煙道。
太宰沖她露出頗為溫和的笑容,“辛苦家入小姐了。”
“不用。”硝子擺擺手,“分内的事。你注意逼供别把人逼死就行。”
“欸——”太宰不滿地抱怨道:“悟也是,家入小姐也是。怎麼都這樣說呀。”
他輕飄飄地擦過家入硝子的肩膀。
“……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
漫不經心的話語劃過她耳畔時,硝子垂下眼睛。
她取下唇邊的煙,慢吞吞地吐了個煙圈。似乎伴随着一聲極輕的歎氣化在空氣裡,硝子重新走出去,周圍的環境慢慢亮起來。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輔助監督傳來的晚宴事件報告正冰冷地躺在屏幕上,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特級術師,太宰治,危險程度五顆星。
女人掀起唇角,沒什麼情緒意味地按下已讀。
“真是,一個兩個都跟怪物似的……”她搖搖頭,猶豫了一下,最終删除了郵件。
“嗨咯,死了嗎。”
太宰治笑着打招呼道。随着他話音落下,牆上被固定住的男人歪向一側的頭稍微動了下。這點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太宰的眼睛,他慢吞吞地走上前,動作相當輕浮地拍了拍男人姑且算是還沒爛掉的半邊臉。“咦,好惡心。”太宰露出嫌棄的表情。“既然還活着就别裝死啊,大叔。”
男人沒什麼氣力地咳了一聲。
“不是吧。就這點能耐?”太宰治眨眨眼,“明明昨天還很嚣張啊。”
渾身都破破爛爛的三浦智也又咳了幾下,緩慢地一點一點擡起頭。過長的劉海淩亂地垂下,遮蓋住了他略顯瘋狂的眼睛。太宰保持着友好的微笑,繼續說道:“話說啊,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三浦先生。”
見對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太宰治也不氣餒,反而依然熱情高昂:“三浦先生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真好奇啊。”他慢吞吞地擡起眼前男人的下巴,逼着對方與自己直視。“明明知道會面臨這樣的結局,卻還要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而來的吧?”
三浦智也保持了沉默。
太宰治笑起來,松開手指,看上去相當好心情、并且興緻特别高地在這間單人審訊室裡轉起圈來,嘴裡不時哼着自創的走音曲調。這麼不管不顧地當着三浦的面玩了半晌後,他突兀地停了下來。再開口時,話語裡都凝着寒意的冰碴。
“三浦先生。其實我呢,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三浦智也的面孔像是忍受着極大的痛苦而拼命扭曲着。那慘叫似乎是從嗓子眼裡生生擠出來的,生理眼淚和口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流了滿臉。
然而,從外表看來,他貌似隻是比起之前顯得更加狼狽了,并沒有受到任何的皮外傷。隻有三浦自己知道,他的身體裡正在受着怎樣的煎熬與折磨。男人渾身顫抖,用來限制他的咒具鍊條在他的動作下一陣叮呤咣啷響,三浦幾乎要有些神志不清了。
“抱歉抱歉。”從太宰治的笑容裡并看不出多麼真心的歉意,“隻是稍微做個小實驗,沒有惡意哦。”他寬慰似的拍了拍三浦的肩膀。
“說起來還要謝謝悟呢,讓我産生了這個想法——果然我的力量似乎和你們相性特别差啊。”
“你那是…、什麼……”三浦的聲音啞得不成樣。
從他的嘴角處,暗紅色的血慢慢溢了出來。
“三浦先生不知道嗎?”宛如情人間暧昧的絮語,太宰柔聲道,“這都是您的功勞啊。”
“我,咳、咳咳……”
“如果不是您召喚出了神,我又怎麼會受到如此般的恩惠呢?啊……神明大人,我衷心地感謝您的降臨~!”
三浦智也又錯愕又不可思議,但他幾乎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也被剝奪了。“……随你喜歡吧。”他艱難地放下這句話,再次恢複到了剛進來時那副垂着頭的死氣沉沉的模樣。
太宰治打量着眼前這位似乎快要喪失氣息的男人。
“有什麼事情是值得搭上性命也要設下陷阱來布置的呢,真搞不懂三浦先生。”他笑嘻嘻地說着,話鋒驟然一轉:“說起來啊,三浦先生的父母好像已經不在人世了對吧。他們是怎麼死的?”
三浦智也猛地擡起了頭。
那陰冷發寒的視線即使被頭發遮擋了一部分,其中森然的陰毒也幾乎要叫人望而卻步了。
“你說……什麼?”他用快要能咬碎牙的力道發問。
“好像猜中了呀。是媽媽吧?”
回應太宰的,是三浦驟然粗重的喘息聲。
然而,太宰治卻猶嫌不夠似的繼續添着火,“好可憐啊,心愛的媽媽怎麼會是那樣的結局呢。”
“……閉、嘴。”一陣微弱的紅光從他身上閃爍起來,很快因為限制咒力的咒具而熄滅下去。“咒術師——你沒有資格提她——”
“嗯?何出此言。我和你媽媽可是無冤無仇的說。”
毫無緣故地,三浦扯動着嘴角笑了。那是一聲冰冷的嗤笑。
“無冤無仇?”他死死盯着太宰。“我告訴你,這世上術師對普通人的迫害,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無辜的。”
“三浦先生很矛盾啊。”太宰治抱起雙臂,歎了一口氣,“明明自己也身為術師做出了殺害普通人這樣的事,卻發自内心地讨厭術師呢。難道說你自己并不算在此列嗎?”
牆上被箍着的男人不說話了。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他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三浦終于艱澀地開口道:“那是……我有我自己的處決方式。”
“這樣。所以是臉?”他沒頭沒尾地問,“還是你的身體呢?”